武璋十一年的春闱之前又开了个恩科,将去年秋闱的录取榜单给作废了,开恩科重考。
因为,秋闱落榜学子揭发科考舞弊,结果横死大理寺外的影响太过恶劣。
杨澄任指挥使时,锦衣卫们在全国范围内抓捕官员时,并没有做出解释。
被有心之人利用,刻意煽动舆论,炮制出“朝廷昏庸无道,正义学子为揭发弊案惨死”,“武璋帝过河拆桥,大乾功勋兔死狗烹”,诸如此类的流言。
更有甚者,编排武璋帝“嗜杀成性”,不纳谏,残害忠良等谣言。以讹传讹,让众多儒生学子对朝廷心寒。
即使后期武璋帝昭告天下,自科考舞弊案开始到下“杀贪令”,再到“胡自庸叛乱”,此中缘由。
但因为榜文上一句“杀贪杀奸杀佞,朕恒无过!天子不当与士大夫共天下,唯愿与民共天下”,倒是让不少寻常百姓,尤其是那些饱受剥削的百姓们感动不已。
在民间武璋帝也是毁誉参半,甚至还有人说此榜文是武璋帝蒙蔽人的玩意儿。
更有儒生说:
“既然天子只愿与百姓共天下,不愿与仕子、朝臣共天下,那我等何苦入朝为官?
为官不如民,还不若不为官只做民的好!”
恩科在年前就公布了,但很多学子都拒绝参加。甚至是当地官员上门去游说,也被拒之门外。
这种情况很快就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很多大臣力劝武璋帝修改榜文,但都被杨乾拒绝了。看着金銮殿上许多武将面露不悦之色,武璋帝蹙起了眉头。
眼见着还有两个月就要恩科考试,但是前来参加考试的学子却是不足往年的十分之三。
就在武璋帝为此忧心不已的时候,杨溯来了。
“爹,儿子想向爹举荐一人。”
武璋帝正心烦呢,见到杨溯一来就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很没好脸。
他承认自家的这个老四是很有长进的,但是他也顶讨厌他现在这副样子,才多大的孩子,不过领了个差事,就总是一本正经的,一点儿都不可爱了!
“举荐什么举荐?咱正烦着呢,恩科这事儿不了,咱没心情。”
武璋帝冲杨溯不耐烦的挥挥手,就像撵苍蝇一样。
常林冲着杨溯睇了个眼色,示意他看向一边儿摆着的午膳。这是在提醒杨溯,武璋帝现下心情不佳,就连午膳都还没吃呢,让他莫要惹了杨乾不快。
却岂料,杨溯挑挑眉,笑了:
“爹,你若用了我举荐这人,兴许烦恼就没了。”
他这话倒是引起了武璋帝的好奇,斜眼睨着他:“你知道咱在烦啥?你能解决恩科?”
“嘁~”杨溯面带不屑,道:
“不就是不愿意收回‘杀贪杀奸杀佞,天子不当与士大夫共天下,唯愿与民共天下’这句话嘛。
依儿子看,这话不用收回,挺好的!单凭这话,就能看出爹是要做个圣明贤德之君,这是大乾百姓之福。
但凡想要为百姓做实事,想为清官为民谋福祉的学子,都能明白爹的心意。”
这“正义之言”倒是说到了武璋帝的心坎上,纵使杨溯有“拍马屁”的嫌疑,但的确让杨乾听得挺舒服,心情也好了许多。
“咳咳……臭小子,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居然领悟到了咱的心思。
说吧,想举荐谁啊?要是没有本事,就算你是咱亲儿子,咱也不给你这面子。”
见到武璋帝的这一脸小傲娇,杨溯心里不觉好笑,但是他还有正事儿,所以强忍住了笑意,正经的说道:
“儿子想举荐林修撰为本届恩科主考。”
“为何?”武璋帝挑眉,眼里带着审视。
“儿子知道爹近日在为恩科应考者锐减而忧心,但爹有没有想过,学子们之所以不愿前来应考,或许因为您欠他们一个道歉?”
“此话怎讲?”
“爹已发榜文详述了去年秋闱的科考舞弊案经过,按理说学子们不当以此为由,拒绝科考。
但是还是有那么多学子拒绝参加科考,爹有没有想过,是否与文臣跪谏奉天门外,却遭锦衣卫暴打有关?”
随着杨溯此话一出,武璋帝顿时恍然大悟!
的确,当时文臣们跪谏奉天门遭锦衣卫暴打,结果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还有很多儒生学子抗议。只是当时的武璋帝没功夫管那些,他已经被功勋官员们的贪污舞弊、侵占天地、隐瞒灾情、空印造假等一系列证据给震惊了,愤怒了!
而后下了“杀贪令”,他便全部心思都用于赈灾、杀贪,压根儿就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嘶……老四,那依你的意思,咱还得下个罪己招?”
“没那么严重,但爹至少要拿出态度来,让学子们知道你认识到错了,并且有心去改。”
听到武璋帝提到了《罪己诏》,杨溯的头顿时摇成了拨浪鼓。
“那咱该拿出什么态度?”武璋帝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儿建议爹启用林修撰为本次恩科主考!”杨溯一拱手,语气严肃的向武璋帝举荐。
“就这?”
“就这!”
武璋帝眯起了眼睛,审视着杨溯:“老四,你小子不会是在拿咱寻开心吧?”
杨溯闻言,立马苦了一张脸:“爹,儿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吗?”
武璋帝煞有其事的颔首:“的确有点儿。
本来咱以为你有长进了,却不想你还是这么不着调啊。
朕启用林雍骕为主考,那些学子就能来参加恩科了?你怎么想的啊你?”
杨溯叹息了一声:“爹可还记得揭发科考舞弊案的王怀贞?”
“昂,怎的?”
“爹可知那王怀贞缘何将状纸与账册交予林修撰?
当时,王怀贞在大理寺附近刚刚遭遇袭击,身中两刀,那时的他应当格外小心,不应当轻易相信他人才是。纵使是林修撰救了他,难道他就不怀疑林修撰便是那买凶之人一伙的?”
“嘶……这……”武璋帝也开始认真的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他假设自己是那王怀贞,在刚刚遭遇了袭击,兄弟惨死,他意外获救。而救他的人,他不知是敌是友,他敢将这般重要的证据托付与救他之人吗?
当然不敢!要知道,当从刺杀中逃出来的时候,那状纸和账册上又多了几条人命啊!
如此重要的证物,除非能够让他全然放心之人,否则他绝对不敢轻易托付出去!
那么重点来了——
为何王怀贞会认为林雍骕是可托付重托之人?难道他不怕林雍骕与追杀他们的人是一伙的吗?他之前又从未见过林雍骕,为何又如此信任他呢?
“这是为什么呢?”武璋帝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念出声来。
“自然是因为林修撰乃我大乾开国首届科考的三元及第状元公,他为官六年以来,广结善缘,惜才爱才,声名远播,天下学子皆以他为当世之楷模尊崇。
要是论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林修撰可甩胡自庸几条街呢!
爹信不信,他若为主考,那些学子就冲能成为他的门生,都能挤破了头!”
大乾朝,每届科举上榜者,皆有机会成为当届主考官员们的门生。而一甲头三名者,则当属天子门生。
杨溯这话让武璋帝听着感觉有些刺耳——
怎的,难道成为天子门生,还没有成为林雍骕这从六品修撰的门生来得吸引人?
武璋帝有些吃味儿了,面上不显,但他的确有些闹别扭了,说出的话也有些酸溜溜的:
“林雍骕的门生就这么被待见?
但他只有从六品,你见过哪朝科举主考官位品阶只有从六品的?这不胡闹嘛!”
杨溯挑眉:“儿子着锦衣卫调查过了,那些学子一听林修撰之名,特兴奋。他们说若是当真爹让林修撰为本届恩科主考,那么定是要努力上榜,争取能入修撰门下。”
一听这话,武璋帝更酸了:
咋滴,这臭小子竟然还先斩后奏,拿他老杨的锦衣卫当啥了?居然还去调查这个?八壹中文網
最后,杨溯是被武璋帝一脚给踹出乾清宫的。
但是,不久之后,杨乾却是令人将太子杨淙找来,让他陪自己出宫去微服私访。
那夜,武璋帝和太子讨论了一夜。
次日,武璋帝下诏,擢升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林雍骕为正五品翰林学士,任本次恩科主考。
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入京参加此次恩科的学子越来越多,各州府反馈报名恩科考试的学子也较之往年增加了许多。
武璋帝的心事终于了了,可是他却不怎么愉快。
因为事实证明——想当林雍骕门生的学子,还真tm的多啊!
而莫名其妙忽然被连升三级的林雍骕呢,他则一脸茫然又无知——
自己这是哪里得罪陛下了吗?为什么陛下近来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准备这次恩科考试,难得陛下决心启用自己,那么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能辜负了皇恩,要让陛下看到他的能力!
而此次事件的幕后推手,则正坐在霍氏身侧,一脸戒备的盯着那个来者不善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