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霍氏守了林青鸾整宿。
她一夜都像小兽般呜咽，呓语着一些霍氏听不懂的话语。
或许其他的霍氏听不清，可那句“血债血偿”她听得真切。似乎林青鸾还叫了三姐儿的名字，还有李氏的名讳，还有几个名讳。那些名字似乎是从林青鸾牙缝中崩出来般，她咬牙切齿，面目扭曲，看的霍氏心惊肉跳。
不同于其他女子，霍氏虽然念佛，却不信佛。她曾亲手扼死了自己的亲女，自那以后，夜夜不得安寝，时常能梦到幼女含泪的双眼，似是在问她：“娘，为何不救我？为何杀我？”这已然成了她的梦魇，纠缠了她数年，只有念佛才能让她心绪稍稍平稳。
霍氏不知林青鸾缘何会怀有如此之深的恨意，还那么幼小，却似乎为仇恨而生。她说了谎，她一开始并没有看破林青鸾的算计，只是经过了鸾驾遇袭一事，让她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小孙女似乎特别的早慧，好像什么都懂。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将遇见林青鸾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反复思索了一遍，这才堪破了她的算计。可知道的越多，她越是心惊，不知道这小孙女才年仅五岁，怎么会如此的聪慧，竟然将大人们都算计其中。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番回顾，所以她确定了林青鸾对她没有恶意。她的恨意似乎都在李氏和林凤瑶身上。霍氏不明白这对母女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让她恨毒了她们。可是身为祖母，她希望自己可以劝导林青鸾向善，不要沉溺仇恨里。
她让赵妈妈将林青鸾锁在佛堂里，希望她可以在那里好好的反省一下。本来还想询问她有关护国寺所发生的事情，可是经过这一夜后，霍氏不想再问了。因为她心里有了猜测，验不验证又何妨？倘若林青鸾证实了她的猜测，那又能如何？
这一夜，霍氏也想了很多。
她想用包容和慈爱感化林青鸾，若是不能，那么也别让她这个老婆子亲眼见到手足相残的画面，她无法接受！
喂完粥后，祖孙两个久久的互视彼此。
“好，祖母，鸾儿答应您，只要您健在一日，您所担心的不会发生。鸾儿可以忍，忍无可忍时，落牙吞血也会忍下去。不过，日后鸾儿会加倍还回去！”
林青鸾这个“日后”咬得很重，霍氏知道，那是指她离世以后。
“祖母已经决定择日将你过继给三房，以后你便是林家三房的嫡女。至于你娘，这几日将府中的事情处理过后，祖母会让人去借她回来，以后她便是府中的贵妾，府里所有的下人都会叫她一声刘夫人。”
“鸾儿谢过祖母。”林青鸾低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将那刻骨铭心的恨意都深藏心底。
有句话霍氏说得还是很对的，她还小，很多计谋都很拙劣，仔细思索后便会被察觉出她的手笔，这样对她太不利了！她还有时间，她需要长大。
也不知林雍骕是如何与李氏说的，午膳前李国公府派了一个老妈妈将李氏接回了李国公府，都没有跟霍氏打声招呼。而在李氏离府之前，她身边的何妈妈带着大丫鬟红菱将卫勇侯府的账册及库房钥匙都送到了寿康院里。整个宜祥院中，只留下了红荞和红苗两个大丫鬟守着，红菱红芷全都跟着李氏一同回了李国公府。下晌去书院接少爷下学的车夫只接回了大少爷林鹏霄，据他说林鹤霄已经被李国公府派人接走了，午休的时候就接走了。晚膳时，就连林雍骕也没有回来，只是派人来说了声，公务繁忙，近日就在翰林院里不回府了。
“娘，你瞧他们这是……”晚膳时，江氏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女儿林青雀在桌下拽了拽她的衣袖，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开口。
霍氏将手中的碗筷撂在了桌上，嗤笑了一声：“怎得？少了二房你这卫勇侯夫人还吃不下饭了吗？”
见祖母撂了碗筷，一众孙辈全都规矩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低眉垂眼，乖巧的很。
霍氏扫了一眼桌上的人，除了江氏就只有她两个大人，而后便是一群林家的孩子们。米姨娘因为有孕，所以并未从旁侍候，只有大房的古姨娘立在江氏的身侧，时不时的为大房的三个孩子布菜。三房三老爷林雍骐身子不好，所以几乎都是在自己院子里用膳。
“既然想回娘家，那么就将她的人都清理一下，身契不在府中的，全都打发去李国公府去，我们林府的下人，自然要有身契。桂香你明日让牙婆来一趟，打发了人，还要再买些人侍候。”霍氏交待了一声，而后拿起了碗筷，对着面前的孙辈们说了句：“吃饭吧。”而后她率先夹菜，一众小辈这才重新端起碗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杨溯来的时候，正巧林青鸾正陪霍氏和江氏带着林青雀在挑人。听到下人禀报肃王驾到，当即挥退了牙婆带着一众丫鬟退下。霍氏刚想起身出迎，却见杨溯笑着带着一行人走了进来。
“不知肃王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霍氏带头，众女眷连忙对杨溯行礼。
“安国夫人，卫勇侯夫人，客气了，快起吧。昨儿本王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今儿就来了，也将人给送来了。小丫头，一日未见，可想本王了没？”
杨溯礼貌的将霍氏扶起后，笑盈盈的看向了她身边的林青鸾，伸手揉了揉她头上绑起的总角，见她皱眉撇嘴才收回手。
“这是……”霍氏看向跟在杨溯身后的那些人，面露疑惑之色。
“本王不是让母后赐人给小丫头嘛，后来想了想，一个似乎不太够，干脆就多挑了几个。这两个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说是侍候过前朝公主的，规矩礼节都挺不错，年纪大了本该出宫荣养，本王就给哄来给小丫头和她的姐妹一起当个教养嬷嬷。听说卫勇侯不是还有个嫡女嘛，正好她和小丫头一人一个。”
杨溯说着，就冲林青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挑一个，完全没看到江氏身边还站着一个略大些的小姑娘，那正是他口中的卫勇侯嫡女林青雀。
江氏听了，一脸的惊喜，赶忙拽着林青雀就上前谢过。
林青雀有些胆怯，躲在江氏的身后，还是江氏给拽出来才唯唯诺诺的向杨溯道了声谢，声音细小若蚊吶般，弱不可闻。
见长女如此上不得台面，江氏气恼的扭了她一把。分明她林青雀才是卫勇侯府正统的嫡女，可是却如此怯懦，真是让人气恼。
杨溯倒是没有在意，而是继续给林青鸾介绍道：“这两个丫鬟都会些拳脚，以后就在你身边侍候，当个粗使丫鬟也行，以后再有好的，给你弄个高手当大丫鬟，记得要留个名额啊。”
“鸾儿代青雀姐姐一起谢过肃王殿下赏赐。”林青鸾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谢，却让杨溯蹙了眉。
“与本王你还装？不是，听你这意思，这两个丫鬟你也不全留下？”
“殿下不正是赏赐鸾儿和青雀姐姐的吗？”林青鸾狡黠的冲他眨了眨眼睛。
杨溯笑着点了点头，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林青雀分享，当然也不好驳了她去，不然就凭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自己，便顺着她说：“没错，就是给你们姊妹俩的。一人一个教养默默，一人一个拳脚丫鬟，怎样，本王这分配不偏不倚，可好？”
“自是极好的，殿下的决定自是英明的。”林青鸾笑道。
“不过一日不见，鸾儿怎就变成了个谄媚的小鬼？本王还是喜欢你唤本王哥哥，听着那一口一个殿下，实在硌得慌。”杨溯伸手刮了下她的俏鼻，惹得她对他翻了个白眼，这才朗声大笑起来。
“哥哥坏！”
“哈哈哈哈……说本王坏，那这匣子里的东西就不给你了，给你那嫡姐可好？”杨溯故意逗林青鸾，果真见她撇了撇嘴，一脸皮笑肉不笑的道：
“哦，那殿下怕是白跑了，嫡姐随母亲回李国公府小住，暂不在府中。或殿下移驾？”
“嘁，小气包儿！给你的给你的，旁人都没有，都是本王给你挑选的。”
杨溯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而后从一个内监手中接过一只檀香木雕花匣子，塞进了她的手中，见她手一沉，慌忙又托了一下，放到了桌上，笑道：“瞧你这小胳膊小腿儿，这点儿重量都拿不动，日后要多吃些，也好长得壮实些。”
林青鸾听后感觉额间有了汗意，叫个女孩子长壮实些，杨溯你礼貌吗？
杨溯只是来送人，他出宫并不是那么容易。那些随他一起的侍卫和宫人，都在侯府前院一进门外候着，他也不便久待，和林青鸾说了两句就要走了。
“小丫头，本王先回宫了，用了午膳下午还有骑射课，改日再来看你，到时候给你带些更好玩的玩意儿。住宫里就是这样，等日后本王及冠，出宫建府就好了，到时候你也可以随意到王府来找本王。”
“哥哥又混说，等哥哥建府了，鸾儿也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鸾儿怎么能随意到哥哥府中去？若是让娘娘听到，哥哥定是要被训的。”
“啧~你这丫头！算了，本王先走了，好好跟嬷嬷学规矩，以后本王来看你时可是要检查的！”
“知道了，哥哥好啰嗦。”
“你……”
看着他们俩这般相处融洽，霍氏慈爱的笑了笑。江氏则是心中更加的坚定自己之前的想法没错，肃王定是那个可以扭转她家老爷的“贵人”！
（先占个位儿，今儿有事儿刚进家，正在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