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国公夫人病至不起？”
林青鸾正在拿着一卷棋谱，对着棋盘参详，忽然听到茯苓禀报，蹙眉沉思。
“正是，奴婢听说，前儿那节国公府的大爷李景辉李大人，向圣上请辞，说是国公夫人快不行了，希望儿女都随侍身侧。
所以李大人连正三品兵部侍郎的官职都不要了，向陛下请辞，想回家守着国公夫人。还替那西北的李将军请旨，召他回京呢！
奴婢还听说，咱们府上的二夫人，半月前就被二爷派人从慈云寺接回京了，直接就送去了国公府。那君恩侯夫妻都守在了国公府，此事应当做不得假！”
听了茯苓说的，林青鸾眉头紧锁：“怎就如此突然？你可有打听到，那吴老夫人患得何病？”
“这倒是不知，不过听说陛下已经派了太医前往节国公府，崔姑姑说她去找宫里的朋友打探一二了。”
茯苓刚说完，却见林青鸾挑眉：“赶紧去将崔姑姑寻回来，让她切莫轻举妄动！
这宫中之事，岂是我们能够打听的？若是让锦衣卫的密探查到，上报陛下，你们可曾想到过后果将如何？”
茯苓被林青鸾这么一提醒，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赶忙冲出了景春居，去寻崔姑姑。
不过还好，崔姑姑也才离开不久，还未出府，茯苓很快就将崔姑姑带回了景春居。
回来的路上，茯苓已经将林青鸾的话转告了崔姑姑，她也是受惊不小。
倒是她思虑不周了！
现下是在卫勇侯府，武璋帝既然设立了锦衣亲卫都指挥使司，自然会将众多锦衣卫的暗探插入各个府中。
尤其卫勇侯府，现如今府中侯爷和二爷都深受陛下器重，大少爷又随肃王进了军中历练，三位姐儿都是被皇家定下的人。
约莫，这京中上下所有府邸里，卫勇侯府当属安插暗探最多的府邸之一！
她怎就糊涂至此，忽视了这一点呢！
回到景春居后，崔姑姑先是诚恳的向林青鸾认错，说自己欠缺了考虑。
林青鸾并不多言，只是嘱咐她们日后言行更是多加注意才是。因为知道崔姑姑和白姑姑关系尚好，还叮嘱她提醒一声，以免林青雀或是江氏那里再有什么不妥。
那次和林鹏霄一起泛舟秦淮，从杨溯的口中，林青鸾听出了些苗头。
虽然她知道锦衣卫定是会安插暗探到侯府，可是太过细节琐碎的事情，杨溯都能知道，由此可见她们府上的暗探只多不少。
回来后，林青鸾也将此事透给了霍氏。
不过老夫人毕竟是老夫人，倒是看得比林青鸾要豁达。
她还有心与林青鸾玩笑，说是：若那锦衣卫能将从府中探听到的消息，也分享她一份便好了，她老人家也不必为府里琐事发愁，时常思虑过多而休息不好，头发都愁白了。
嘱咐了崔姑姑和茯苓之后，林青鸾表面上仍是在苦思那棋盘上的残局，实则脑子里又在回想上一世有关节国公府的事情。
节国公李载垕是个“老阴逼”，一直藏到了最后。成为了武璋帝一朝九十九开国功勋中，唯一一个活到了杨烨登基后的。
其余的那些勋贵们，大多死于武璋帝四次“杀贪令”下。还有部分，或是死于旧疾复发，或是死于顽疾，或是寿数不长。
但关于吴老夫人究竟何时逝去，她倒是不知。
只是记得，当她上一世从乡下庄子回府后，第一次去节国公府时，那国公夫人已不是吴老夫人，而是周夫人！
那周夫人说是三十，不过看着倒仅二十五六的模样，生得肤白貌美、丰韵动人，举手投足间皆是媚态横生。
都说那周夫人是李国公在吴老夫人死后三月便迎娶进府的，老夫少妻爷孙配，当时也是应天府内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倒是身为长子的李景辉，对外解释说：父亲年事已高，只要周夫人能让父亲淡忘母亲离去的愁苦，他们身为子女的愿尽孝。
李景辉都能坦然面对一个，和他长子差不多大的继母，旁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只道李载垕好福气，古稀之年还能迎娶芳华妙龄。
也有那看不惯的文人，写诗嘲讽：妙龄娘子古稀郎，一树梨花压海棠。冰肌玉骨倚罗帐，逍遥不觉日上梁。
那吴老夫人说起来也是和李载垕是患难夫妻，她生前也是个“贤妻”，心机手段不亚于林青鸾的祖母霍老夫人。
大乾的确没有规定丈夫要给妻子守节，但往往那些自诩高尚者，都会在妻子死后一年才行嫁娶。李载垕在糟糠之妻死后，不足三月便又娶娇妻，以至于他被世人诟病。
如此自污，他到底为哪般呢？
而且，吴老夫人的死，究竟是否也是这老阴逼棋盘上的算计呢？
林青鸾是百思不得其解，总是觉得有什么算计在其中，可就是理不清头绪。
不久之后，终于传来了吴老夫人病逝的消息。为了一探究竟，林青鸾特意央了祖母霍氏带她同去吊唁。
可是霍老夫人却是拒绝了。
“祖母……”
林青鸾刚一开口，却是被霍老夫人扬手打断了：
“鸾姐儿，这次祖母不能答应你。
你还是乖乖待在府中，待在你的院子里。祖母未回府之前，你千万不要离开你的院子，身旁也一定要带着人，明白吗？”
林青鸾有些疑惑，怎得祖母如此严肃交代？她此言又是何意？
“祖母？”
“乖，听祖母的话，万万要记得，祖母不回来，谁叫你都不能出你院门半步！”
霍氏郑重其事的交代了林青鸾，又让赵妈妈将林青鸾送回了景春居，陪在她的身边。
霍氏自那日林雍骕去了节国公府后，便一直苦思。
可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原先的分析没有错，自家府上所发生的事情，定是和这亲家府上脱不了干系。
但吴老夫人若是病至垂危，那么他们还能有心思算计自己府上上吗？
若当真是他们，那么所图又是为何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苦思冥想，直到有天林凤瑶带着翟妈妈来向她请安，请求她允许自己到外祖府上去陪伴李氏，为外祖母尽孝时，她终于想通了！
她和武璋帝后都知那“双凤之说”应到了自己府上，那么她那老亲家又岂会不知？
若说她那二子林雍骕应了“相”，那她三个孙女里，应了“双凤”的会是哪两个？而李家觉得会是哪两个？
思来想去，终归林雍骕和李氏的嫡女林凤瑶必是其中之一！
青雀和青鸾，到底哪个是另一“凤”呢？
霍氏试着将自己代入李家人的“角色”里去分析。
假使她是李家人，外孙女林凤瑶已经是命定的“凤女”，可是“凤女”有二，一吉一凶，那么无论如何，他家的外孙女也一定要是“吉凤”！
可比起使她被人认定为“吉凤”是很有难度的，因为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但如果换个角度去操作，可能就会简单很多，譬如——让另外的那个，被人们认为是“凶凤”！
何以为凶？
祸国殃民者为凶！命硬刑克亲族者为凶！
很显然，前者现在根本办不到。但是后者嘛……
联想到前阵子发生在府内的各种“巧合”，倒是当真合了这“凶”！
可……
霍老夫人想到受难的都是二房的人时，忽然惊觉，李家人这是将林青鸾认定为那另一“凤”了！
“双凤临世，凤出相府……凤出相府！”
由于手上用力过甚，霍老夫人手中的那串佛珠竟生生让她给扯断了，而她却还浑然不觉！
“是了！”
那林凤瑶和林青鸾同日而生，且都是二爷林雍骕的亲女，一嫡一庶，可不正是天生相生相克的存在？
再想到武璋帝命人传口谕予她，让她将林青鸾过继于三房，意定给肃王为妾。
很显然，或许帝后也和李家一般，想到了这点。所以才打算用大乾“庶不擢嫡”明例，将她配给最没有可能继位的肃王，再让她仅能为妾不能为嫡妻！
而想通了这一切的霍老夫人，自然也就明白了刘姨娘为何会谋害亲女了——
刘姨娘，旁人或许会以为她对主母李氏刻意的曲意逢迎是假意，但霍老夫人却看得出，她对李氏的忠心，就犹如她那“憨憨”大儿对武璋帝的赤胆忠诚。
这样的人，若在己方，则如虎添翼。但若在敌阵，那便是必杀之而后快的！
霍老夫人早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现在孙女们还小，她会尽力去好生教育她们，不让她们有针锋相对的那天。
纵使日后她们当真要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在自己闭眼以后，但凡她活着一日，都绝不允许这样骨肉相残的事情发生！
而她林家的子嗣，又岂容她人插手！
确定了李家对林青鸾有敌意后，霍老夫人自然不可能带林青鸾去节国公府，甚至她对即将临盆的刘姨娘也是心有警惕的！
所以才会嘱咐林青鸾，千万不要离开她的景春居，还将赵妈妈留在了府中，留在了林青鸾的身边。
就是害怕万一她们都去节国公府吊唁吴老夫人，侯府里只有几个姨娘。
万一，要是有什么人，趁机对林青鸾不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