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离开康安斋,林青鸾就看到大姐姐林青雀的大丫鬟银环,在廊檐旁躲躲闪闪的身影。
她本欲去前院的脚步顿了顿,而后不着痕迹的往银环所在的位置靠近。
“四小姐,我们夫人和大小姐都在三夫人的蘅芜苑等着您呢。”
林青鸾一靠近,银环便立马行礼,屈膝时小声的禀报了一声。
“嗯,”林青鸾脚下未有停顿,径直朝着蘅芜苑走去,而后状似低声询问了一句:“大哥哥可在?”
“大公子被二公子着人请去了幽篁馆。”
林青鸾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而后瞟了眼茯苓,后者当下了然,脱离了队伍,赶往了前院曲颖桓的小院。
到了蘅芜苑,侯夫人江氏正在堂上来回踱步,林青雀劝她也不听,一脸的急切,看到林青鸾来了,就赶忙上前。
“大伯娘,还请稍安勿躁,待大哥哥到后,咱们再一起说。”
林青鸾看到刘夫人也是满脸的愁容,上前安抚道:“娘亲莫要忧心,有鸾儿呢。”
刘夫人轻轻颔首,林青鸾见她茶盏中已无热气,便吩咐绯绢重新换了热茶上来。
待到茯苓跟着曲颖桓、崔姑姑和林鹏霄都到后,林青鸾先是让他们坐下,丫鬟们奉上热茶后,便极有眼色的去了室外候着,只留下了一屋子长房和三房的主子,以及曲先生和崔姑姑两个。
林青鸾也不啰嗦,直接阐明了忠国公府姜夫人身体不适,但肃王和忠国公府大小姐大婚将至,所以向她“借”二人到忠国公府帮忙照看姜夫人“一段时间”,希望他们二人过去后可以尽心竭力,一如当初对三爷林雍骐一般。
二人闻言,都疑惑的看向林青鸾。见她黛眉微蹙,说话时手中还把玩着一方素帕,看似浑不在意,可那素帕上曼陀罗花样却朝向了他们,林青鸾的指尖状似不经意的点在了花上,一下又一下。
崔姑姑是知道的,林青鸾与旁的小姐不同,她有些许的“洁癖”,随身总是会携带好几条帕子,平日里多是用些鱼鸟绣花的帕子,但一旦她手上的帕子变成了花卉图样,那么就要仔细琢磨下深意了。
竹、莲寓意平安无事,毒草毒花意味预警。
这曼陀罗通体皆毒,叶、花、籽却可入药,有镇痛麻痹作用,却是剧毒无比!
中毒者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会出现昏厥,而后若未能及时医治,还会昏睡、痉挛、紫绀,最后晕迷死亡。此种症状与那身中神仙醉的症状完全相同!
曲颖桓听闻林青鸾提及看病,原还奇怪,以忠国公身份,去到皇宫请了恩点召个御医入府不成问题,何必要他这个侯府府医过去。但看到林青鸾在那曼陀罗上点了又点,他虽然心思不够敏锐,但是药理相当精通,结合这曼陀罗的药性毒性,他便恍然大悟。
却说林青鸾如此隐晦暗示,那么便是此事须得保密,不得张扬。
崔姑姑倒是心有疑虑,问了句:“小姐,那老奴和曲先生是否需要回去收拾一下?”
林青鸾颔首:“去吧,尽量收拾齐整些,到了忠国公府后,好生照料姜夫人,万务让国公和殿下北伐时少为夫人身体操心。先生此去,还望多记挂些鹯哥儿身体,每月还劳烦先生跑上两趟,为鹯哥儿看一看,毕竟鹯哥儿也是我们三房唯一的男丁,有劳先生了!”
这话就是暗示他们二人,此去或许短时间内回不来了。让曲颖桓每月跑个两趟卫勇侯府,说是为了林鹯霄的身子,实际上也是能回府传递下消息。崔姑姑有什么消息,自然只能通过他来传递。
也是告诉他们,卫勇侯府,或者说是林青鸾不会放弃他们的。暂且他们要待在忠国公府,但是要明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道理。日后若有机会,林青鸾一定会将他们接回的。
吩咐完二人,便让茯苓带他们下去收拾,准备随时离开卫勇侯府了。
刘夫人刚想开口询问林青鸾,却被侯夫人江氏抢了先:
“鸾姐儿,怎得姜夫人身体不适,还须肃王殿下向你讨人?”
林青鸾淡笑:“大伯娘,这不宫中和国公府都在筹备殿下大婚和北伐增兵之事嘛,殿下知道姜夫人身体不适,又不愿惊扰陛下和娘娘,也怕国公爷和大公子忧心府中,于战事不利,故而特地托大哥哥找了鸾儿商议。
咱们府上的曲先生原先便是太医,医术自然了得,崔姑姑又通识药理,更能妥贴照顾。殿下都开了口,念在殿下与大哥哥的情谊,鸾儿也不能拒绝啊。
再者,大哥哥此次随军北上,能否立功,还须得忠国公父子多加照应,咱们也算是为大哥哥卖了个人情。只要大哥哥日后出息了,大伯母和我们姊妹俩也是多个倚仗不是?”
林鹏霄听林青鸾这谎话连篇,虽然话说的好听,可是怎得却是让他有些糊涂了呢?但林鹏霄毕竟与林青鸾接触多了,对她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她既然这般说了,那么定是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在其中。配合,他还是会的。
而且,他经过这几年的相处,总结出一个道理:这个四妹妹心智才情惊人,听她的,即使被卖了,自己也会是得利的。而且她要卖了自己,定会给自个儿留条后路,让自己能够在“钱”到手后,再平安撤离!
反正这利终归是他们林家人得了,且那“利”林青鸾也不是独吞之人,反而会分予长房。
这卫勇侯府三房,二房自成一派,而长房和三房却是相辅相成的!
一如当初恩科,林鹤霄中举,但林鹏霄落榜。虽然府中下人不敢明面上议论,可是背后没少说叨,这长房嫡子不若二房嫡子,鹤哥儿日后必有大出息,而他林鹏霄却是差强人意,只能沾父辈荫佑了。
而林鹤霄虽然明面上总是自谦,捧高林鹏霄,可是他越是说,那书院里的同窗们便越是觉得他人品高尚。反倒是林鹏霄被人疏离了,还说他受不得半点委屈,使得林鹤霄总要顾忌他的心情,不敢展露真正的才学……
格老子滴!他林鹏霄何时是这样娘们儿叽叽的怂货?
他学文,不过是因为他爹当初诓他,说要进军营须得有本事,倘若能中个双举,文武双全,那么就能如他爹一般也受重用,封个侯爵。
后来他长大了才明白自己被骗了,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承诺重于泰山!所以他才死磕那文举,但他何曾想科考入仕?他是要当将军,率兵打仗,立马横刀才是真丈夫,大英雄!
虽然林青鸾也是堂妹,骨子里也有和二弟林鹤霄同样的血,也诓他。但林鹏霄却是感觉到了林青鸾与林鹤霄林凤瑶兄妹的不同。
当大哥的可以包容自家弟妹,可以吃苦耐劳,可以背锅顶罪。但是,罪全由他背,和让他当“共犯”,好处平半分,他实诚却不傻!他看得出,感觉得到,谁值得!
所以,林鹏霄没有吭声,他不会揭穿林青鸾的“谎言”,更是会带着林青雀帮她“圆谎”!
侯夫人江氏咂摸了一下,觉得林青鸾说的有道理:
“鸾姐儿,你这话大伯娘听着就舒心了许多。大伯娘也不瞒你,老夫人说让鹏哥儿必须去北征,大伯娘就心绪难安。这在军中历练吧,大伯娘不担心,可那上阵杀敌……嘶,想想我就怕。
当初你大伯随陛下东征西讨,那个时候我就没敢睡个囫囵觉,生怕一觉醒来……唉,当初有了你大哥,我就同你大伯说了,无论如何鹏哥儿都不能行武。但没想到,他自个儿反倒还是寻了路子进了军营。
鸾姐儿,大伯娘知道你聪慧过人,就连你祖母也是最疼宠你的。你多为你大哥筹谋些,大伯娘记得你的好儿,以后都听你的。”
可怜天下爷娘心!
原先,侯夫人江氏的软和话只会对霍老夫人说,可是自从分府以后,在林鹏霄林青雀姊妹的苦劝下,在尤妈妈白姑姑的提点鼓励下,江夫人也变得没那么“惹人厌”了。
尤其是她还是如此爱憎分明,逢李必怼,逢刘必帮,让林青鸾尤为欣赏!
“大伯母就放心吧,鸾儿刚才也说了,大哥哥好了,我和大姐姐往后也便有了倚仗。
而且大哥哥此行,没甚危险,大伯母想啊,大哥哥是殿下的亲卫,自然是殿下去哪儿,大哥哥去哪儿。殿下是陛下的亲儿子,是国公爷的亲女婿,莫不成国公爷还真能让殿下上阵杀敌不成?
国公爷是咱大乾的战神,此战国公爷挂帅,乃是稳赢的。大哥哥此去,也就是白捡军功去的。”八壹中文網
听林青鸾这么一分析,侯夫人江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过……”林青鸾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江夫人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
刘夫人也是一脸好奇:“鸾姐儿,你莫要大喘气,赶紧说啊!”
林青鸾笑道:“不过,纵使此去无险,但是战事不知何时能止,大哥哥的婚事怕是要耽搁了。
不若鸾儿请祖母出面,与昭烈伯府商议下,将婚事提前办了,反正有肃王大婚当前,咱们也不讲究有多盛大,首先将人娶进门,让大伯母当上婆婆可好?”
江夫人闻言,脸上又是一喜,赶忙应好!
她心中惦记的是,赶在儿子出征前为他娶了新妇,让他心中多些牵挂,这蛮小子就不至于硬往前拱,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是真。若是能在出征前,再撒下了种儿……想到那白胖胖的大孙子,江夫人那叫一个美啊!
林青雀却是蹙起了眉,她可是知道霍老夫人方才与他们姊妹三个所说的,如今爹爹新殇,却是要给大哥成亲,这样不合礼数吧……
抬眼看向林青鸾,却见她微不可察的对她摇了下头,以眼神示意她切莫出言。
而后又笑嘻嘻的对江夫人道:“既然大伯母欢喜,那还不快去准备?大哥哥的婚事,大伯父是赶不及了,您这当婆母的可要受累了。让我娘帮您一起,好生的给大哥哥操办。
那我们姊妹就先到我的景春居商量怎么让祖母松口了,大伯母和娘好生商议这婚事的准备。”
说完,便冲林鹏霄兄妹使了个眼色,三姊妹行礼告别了长辈,离开了蘅芜苑。
一出蘅芜苑院门,林青雀就迫不及待的想问林青鸾,谁料刚开口,却是被林青鸾制止了。
“大姐姐,等到我院子里再说吧。外面天寒,当心吃了冷风,再害了病,那可就不好了。”
说着,林青鸾将茯苓塞给自己的手炉揣进了林青雀的怀里,而后将她手里已经不怎的暖的递给了林鹏霄。
林鹏霄还想拒绝,却是被林青鸾用眼神制止了。
于是,姊妹三人便裹着大氅又转道儿去了林青鸾的景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