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林青鸾坐上了宫里派来的马车进了宫,被送到了尚食局门口。
一切似乎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马车刚停,便有小宫女领着她去了司药司见谭司药。
进了谭司药的房间,林青鸾目不斜视,不卑不亢的对着座位上的谭司药屈膝行礼:“林青鸾见过谭司药。”
谭司药手捧一盏茶,轻轻的撇着里面的沫子,上下将林青鸾打量了一番,冷冷道:
“林青鸾?好名字,可是这鸾乃凤种,进了宫这名儿就不合适了,你以后就叫青儿吧。”
这便是下马威吗?竟是连名字也要给她收了去?
但是想想自己给帝后添得堵……看来日后少不得要被狠狠“关照”了!
“青鸾名讳乃祖母所赐,请谭司药见谅,恕难从命!”林青鸾声音清冷,透着一股倔强。
那谭司药见她如此,勾了勾唇角:难怪皇后娘娘会将她交给自己,当真是个“硬骨头”!
“初来乍到就顶撞上司,罚你今日将所有麦冬芯挑拣干净。摘取不完,便不可以吃饭。可有异议?”
谭司药也不恼,轻飘飘的就给了林青鸾一个处罚。却是再没提要她更名一事,想来不过是找个由头来磋磨她。
林青鸾不以为然:“青鸾领罚。”
谭司药挥了挥手:“将带去安排和绛珠一间房,收拾好后就去药房工作。”
那个带林青鸾进来的小宫女连忙屈膝应“是”,林青鸾见谭司药将视线又转回了手中的茶盏后,瞥了一眼桌上另一只茶盏。而后心下了然,什么也没说,也行了福礼跟着那小宫女出去了。
“出来吧,她走了。”
谭司药对着房内唤了一声,就见屏风后走出一人,正是金喜姑姑。
“这位四小姐当真便如你所说那般,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看上去聪颖过人,心思敏锐,一身的傲骨,怕是不好打磨啊。”
金喜姑姑坐到了谭司药旁边的椅子上,笑道:
“思羽你谦虚了,还有你打磨不了的人?不过……”
犹豫了一下,金喜姑姑还是决定告诉谭司药一声:“当初崔掌膳离宫后,便是去到了她身边做了训导姑姑。
卫勇侯府虽然分了家,可是这位四小姐身份特殊,她生父乃翰林院林学士,过继给了三房做了嗣女,又与长房关系极好,还是肃王殿下的心头好儿。
虽然命令是娘娘下的,但说句心里话,娘娘对她是有爱又怕。不出意外,日后也会是个主子,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把握。”
谭司药挑了挑眉:“刚还问我可有我打磨不了的人,这就给我送来一个。金喜,你这一层层的给我上套儿,是想我怎么做?”
金喜姑姑也有些犯难:“你也别问我,我都犯愁呢。”
谭司药轻叹了一声:“你说说,本来吧,就你和常林犯难,现下又非把我拉进去。
若不是念及你我几十年的姊妹,我是万不接你这苦差事的!
得了,人我也留下了,你也快回去吧,没得叫娘娘等你复命。”
林青鸾被带到了女使们住宿的地方,给她安排的是个两人间的屋子。宫里这些宫女、內监及女官的住宿都是有规制的,按照品级及贡献分配。
这两人间的屋子,只有身份特殊,或是立有大功者可入住。掌级以上女官可独居,其他女使则是四到六人一间房。
林青鸾自知属于身份特殊,就是不知道这与她同屋的女使,又是属于哪个范畴。
那个小宫女让林青鸾先换上女使服,而后便直接将她送到了药房,交代了谭司药让她摘取麦冬芯的事情后便离开了。
当林青鸾被引到了一个房间里,看着那地上两大麻袋麦冬的时候,她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今天将所有麦冬芯都给挑完?认真的吗?
她就算是像乌贼那样长了十几只手,也办不到好不好!
难怪说摘不完便不能吃饭,这明着是让她摘麦冬芯,实际上是想饿她才是真的吧!
麦冬是沿阶草的块状根,经过处理后,晾晒干燥便可以入药使用。用于治疗肺胃阴虚之津少口渴、干咳咯血;心阴不足之心悸易惊及热病后期热伤津液等症状。有养阴生津,润肺止咳的功效。
但是要注意的是,这麦冬的芯子却是要摘除的,不然对心脏会有所损伤。
这一个麻袋立起来都快赶上林青鸾身高了,要她独自一人今天之内摘完两麻袋的麦冬芯,完全不可能!
既然明知不可能,林青鸾自然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去处理这些麦冬芯。
她先是找了一个在司药司做工的杂役,然后给了她十几个钱,让她去找那些今天不当值的小宫女来,说是只要来了便能得到两钱玉簪芙蓉粉。
玉簪芙蓉粉乃是上等的扑面粉,粉质细腻且不伤皮肤,一钱粉便要卖三两银子,没有哪个小宫女能拒绝这种诱惑。没一会儿,那杂役便带了三四十个小宫女来了。
还好,这个房间不算小,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不过她们进到房间里,看到只有林青鸾和两麻袋麦冬,顿时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里哪有什么玉簪芙蓉粉,只有一个司药司的女使,咱们上当了!”
“我就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估计是骗人的吧!”
“走吧走吧,约莫就是寻咱开心的,也就咱们傻上了当。”
“没错,再不走,约莫这女使待会儿还不知想怎么使唤咱们呢。”
……
林青鸾坐在椅子上,喝着一杯冷茶,等她们嘀咕的差不多了,才指了指地上的那两麻袋麦冬。
“知道玉簪芙蓉粉是怎么做的吗?那市面上三两银子一钱的玉簪芙蓉粉,说是里面有上百道工序,用的都是最高级的材料,但实际上却是用着麦冬芯做的。而且极为简单,很容易便能上手,你们想学吗?”
有些刚想离开的小宫女闻言,都是停下了脚步,赶忙又凑了过去。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你会做玉簪芙蓉粉?你别怕是连粉都没用过吧,听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林青鸾不急不许,从袖袋里拿出一只精巧的粉盒,打开盖子,里面果然是那玉簪芙蓉粉。粉盒上还有应天府最好的水粉铺子倚澜阁的店号。
这本是林青鸾准备给司药的礼物,可惜谭司药她想对付她啊……
“有这个做对比,成与不成,总要眼见为实。若是你们愿意亲眼所见,便帮我将这些麦冬芯都仔细剔出来,我现场制作。成品分给你们,至于能学会多少,也要看你们自己的造化。若是不愿,那便自请离去,我也不强求,如何?”
见林青鸾言辞凿凿,那些小宫女们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倒是都没离开。拿起了房内的竹篾簸箕,便三五一组的将那些麦冬给分了,坐在一起仔细的剔起麦冬芯来。
由于林青鸾说那麦冬芯便是制作玉簪芙蓉粉的原材料,所以她们都剔的格外仔细。剔除的麦冬芯子全都装进了小铜钵中,效率还是挺快的,半炷香的功夫就剔完了大半袋。
仔细检查了她们剔过的麦冬,满意的点了点头。见那方才收了她十几个钱的杂役,还站在房门外向内探头探脑的,脸上有着艳羡,便朝她勾了勾手。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林青鸾仔细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杂役,尤其留意了她的掌心和指腹。
“回女使,奴婢叫锁娣,今年十二了。”
“府上原是哪儿的?”
林青鸾状似无意的询问,却是让锁娣单薄的身子无意中瑟缩了一下,眼里流露出了惊惧神色。
“没事儿,就是随意问问。能进宫里当杂役,大多也都是前朝皇宫里侍候的或是官宦家眷。”
听到林青鸾这么说,锁娣这才稍稍放下戒备,小声回道:
“奴婢是前朝礼部尚书全家的庶女,打记事起就在宫里侍候了。”
林青鸾心下了然,又从荷包里掏了几个钱给她。
“我瞧你倒是个机灵的,再帮我去做件事情,做的好了以后在这宫里我罩着你,如何?”
锁娣有些惊诧,毕竟能放言说在皇宫里能“罩”着某人的,只有主子,可林青鸾不过一区区女使……
看了眼手中的铜钱,想了想林青鸾刚刚拿出的那价值三两银子一钱的玉簪芙蓉粉,那盒子上的印记她认得,她们这些杂役的管事故姑用的香粉盒子上也有同样的印记,不过盒子的材质却比林青鸾的那盒差远了,那都要五百个钱呢。
再想到林青鸾方才一出手就是十几个钱,着实阔绰。锁娣轻轻的点了点头:“女使请吩咐。”
“你去太医院找个叫盛伟东的药童,让他准备些滑石粉、蚌粉、蜂蜡、玉簪花和荷花蕊,就说卫勇侯府林四要的,听明白了吗?”
“嗯,找太医院的药童盛伟东,要滑石粉、蚌粉、蜂蜡、玉簪花和荷花蕊,卫勇侯府林四要的。
对了女使,奴婢知道哪里有新鲜的玉簪花和荷花蕊。”
林青鸾闻言,挑了挑眉:“当真?可莫要去摘御花园的,那里的花草是有管制的,若是被负责太监瞧见,我可赶不及去救你。”
锁娣连连点头:“女使放心,那御花园的花草,即使您借锁娣十个胆子锁娣也是不敢去碰的。锁娣知道有一处也有女使要的这种花,但是……女使若是当真能做出那玉簪芙蓉粉,可否匀一点给锁娣,也当是这换花的酬劳。半钱……不,够用一回的也成!”
林青鸾也不问锁娣要这玉簪芙蓉粉作何用,笑着点头应下了。嘱咐锁娣快去快回,就看她向自己福了福,而后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
有意思,她还原以为锁娣是杨溯给她安排的人手,但是看到锁娣手心指腹并无习武的痕迹。但是她也发现了,锁娣手上虽有薄茧,但皮肤并不粗糙,想来也是有人“照拂”的。只是不知,她是谁的人,为何有意接近自己。
林青鸾将那群小宫女们剔好的麦冬芯子全都拿来,然后找了个炭炉陶锅将它们焯水炒干,再用磨药材的小碾子将它们碾碎,再换捣药的铜臼杵将它们再细细的研磨成细腻的粉……
等到锁娣回来的时候,那些小宫女们已经将两麻袋麦冬芯子都剔除干净了。林青鸾便让她们上手,按照她的方法,将那些麦冬芯子处理了。
许是见到林青鸾已经做出了一些,所以小宫女们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毕竟能够亲自上手制作,说不得那玉簪芙蓉粉真做成了,她们也就学会了制作的方法。
若是说刚开始她们还将信将疑,现下便有大半的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