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国公府
许瑾怡安排好了府里的一切,而后又去了母亲姜夫人的房里,让丫鬟打了热水为母亲擦洗身子。
小妹许瑾萱跟在她的身后,嘴巴叽里呱啦的不停的劝着许瑾怡:
“大姐,我已经十二了,府中的事情我应付的来,你就不要总是咱们府上和王府两头跑了。
听说肃王就要和皇长孙一同去秦州了,这一去没有三五个月约莫又回不来,你还不快趁这个时候好生陪陪肃王。你们成婚一年多了,一直都是聚少离多,之前是因为肃王随父兄北征没办法,现在趁着他还在京中,你早日怀上子嗣才是正经的……”
许瑾怡瞥了一眼自家的小妹,抿了抿唇,但是并没有出声。而是自铜盆里取出帕子拧干,拉过床榻上全无意识的母亲的手,一下一下替她细心的擦拭着。
“大姐,你别不上心啊。这女子若是没个子嗣傍身,底气都是不足的。就像怀王妃,之前怀王有多爱重怀王妃,你我也是见过的。可是成婚这么久,一直都没能为怀王诞下一儿半女,那掌家的权利都被侧妃分走了一半。究其原因,不还是那个侧妃肚皮够争气?”
许瑾萱在那儿急得都快上蹿下跳了,但是许瑾怡仍旧淡淡的,一点一点的为姜夫人擦拭着身子。细心、轻柔,面上却是犹如那幽深的古井,没有一丝涟漪。
“大姐!”
许瑾萱抢下了许瑾怡手中的帕子,重重的丢进了铜盆里,溅起了一串水花。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啊?”
许瑾怡瞥了一眼自家活泼好动的小妹,眼中无神:
“你究竟想干什么?还嫌家中不够乱的吗?
若当真那么闲,就帮我看好爹,便也算是你替我分担了。
太医早说了,爹背后长得那个背疽,是因为他常喜食油脂油膏过重的食物,导致爹的体内湿热火毒内蕴,内脏积热,气血凝滞,营卫不和,邪阻肌肤而发。
战时,他仅是以火灼伤处,没有妥善的处理,所以现下才日益的严重了。
曲先生也交代了,爹这病只需要保持洁净,勤于更衣,所处环境勤于打扫通风,注意忌口便能好。
娘如今这般,爹爹又病了,兄长已年过二十有二仍未成家,恭茗今年也当及冠……
家里的事情一大堆,你怎得还有心去管我王府的琐事?”
“可是……”许瑾萱见自己长姐对自己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不由觉得心下委屈。
“没有什么可是!若是当真心疼我这个长姐,就帮我照看好家里,王府里的事情王爷有安排内外院管家照看,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还有,陛下上次试探恭茗,他居然将陛下给撅了回去。待会儿等他散职回府,就让他在书房等我!
你唆使恭茗借职务之便往卫勇侯府塞暗桩的事情,你当陛下娘娘当真不知?不过看在爹娘的份上给咱们府上留着脸面!
倘若你再没事儿瞎折腾,当心爹娘的情分用尽了,咱们府上也不得善终!”
许瑾怡这番话说得许瑾萱是胆战心惊,但是她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服气。
长姐太不知人间险恶,可怜她一片苦心,长姐还不领情!
她做这么多是为了谁?倘若不是长姐嫁与了肃王,她哪里会管上那么许多?
五年前国宴时,肃王殿下对那林四小姐的回护京城里哪个府上不知?都说那安国夫人将林青鸾过继给三房为嗣女,给了她一个嫡女的出身,便是为了日后成全肃王所为!
本来这事儿也不干她们忠国公府什么事儿,可偏生爹爹应了陛下,将自家长姐配给了肃王当正妃!
那林青鸾五岁的时候,便能在国宴上大放异彩。虽然她推说是肃王出的主意,可是她许瑾萱又不是没脑子,自然看得出她林青鸾才是主导!
文比三项,就连号称大乾第一谋臣的信国公李维虢都被藩国联盟给刁难住了,却是她轻松的化解了!身为文比三项当事人之一的许瑾萱,又怎能不知林青鸾的多慧近妖?
倘若没有她与肃王的亲密无间,倘若陛下没有下旨赐婚给肃王和大姐,许瑾萱还是很愿意和林青鸾当个闺中密友的。毕竟,娘打小儿就教导她们,多与智者相处,少近愚昧之人。
就连娘对那林四小姐也是称赞有加的,说她年纪小小却颇具巾帼之风,气度也是极好的,又有霍老夫人这样睿智的祖母从旁教导,未来定然会是个极为出色的大家小姐。
在听闻大姐被赐婚给了肃王之后,娘也是为长姐操碎了心。
赐婚之初,肃王极为反感这个赐婚,她们府上都是知道的。就连一贯与肃王交好的二哥许恭茗都说,肃王是不满意陛下这项赐婚的,日日与那卫勇侯的嫡长子林鹏霄如影随形,关系日渐亲厚。倒是和他这个发小儿的陪读疏远了许多。
后来进了玄武湖军营爹爹帐下,对长兄许恭盛处处针锋相对,不过是大哥气度好不理会他罢了!他后来还发邪火,一连七日,日日挑战大哥,完全不顾她们忠国公府的颜面!
自打和肃王有了婚约,长姐便甚少外出赴宴了。每每去到别人府上,都是听说肃王又送了什么什么给卫勇侯府,对卫勇侯府是多么的亲厚。更有那多嘴嚼舌的,背后议论日后长姐纵使嫁进了王府当了肃王正妃,肃王也懒得垂怜。
应天府上下人人艳羡的“女诸生”,竟然成了旁人口中的“笑话”!
可是长姐呢?她都被气得不行,长姐却是不怒不嗔,像个泥塑的菩萨一般,没有丝毫的情绪。
直到后来肃王亲自登门谢罪,并送了长姐一只琉璃祥云凤簪和那套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她才知道长姐不是不介意,只是将一切都埋在了心里,不敢表露出来罢了。
她亲眼看到肃王离开后,长姐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是她眼里的光亮是骗不得人的。
长姐喜欢肃王,不知情自何处起,但是许瑾萱看得出,肃王来了,长姐很开心。纵使面上淡淡的,可眉眼之中的欣喜却是藏不了的。
长姐很是珍惜肃王送来的一切东西,那些都是长姐的宝贝,就连她想看一眼,长姐都是不允的。
长姐出嫁前的这几年,她无数次的看到过长姐私下里抚摸着那只琉璃祥云凤簪,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和期待。
纵使战前成婚,婚礼远不能比当初晟王大婚,但是出嫁时的长姐一脸的笑容。
这一年多以来,父兄和肃王在北疆战场打仗,长姐整日两府之间来回折腾,要照顾娘,操持着府中的事情,还要忙于王府的事务。
但是那个时候的长姐是开心的,是快乐的!
不像现在,自从肃王回京后,长姐变了好多。更加的沉默了,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蹙眉的时间更久了,常常盯着娘就露出满目的忧伤。
许瑾萱记得,娘没有生病之前,常与长姐私谈。
有次她偷听了娘与长姐之间的谈话——
“瑾怡,虽说你与肃王之间的婚事是帝后赐下的,但是娘知道,你打小儿就对肃王颇有好感,所以你也是愿意嫁给肃王的。
但是,瑾怡啊,娘要劝你一句,莫要执着于情爱,也免得日后入了执障。
倘若你嫁于旁的人家,娘都会愿你与夫君举案齐眉,恩爱白首。但是你日后要嫁与皇家,所以娘告诉你,你可以崇拜你的夫君、尊敬你的夫君、顺从你的夫君,却唯独不能去爱你的夫君!
自古皇家无真情,虽然这话说得甚是伤人,但娘宁可今日由我来伤你,让你醒悟。也不愿来日你失了心,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知后悔,那便已经晚了。
收回你的心,只爱自己便好。只要你不爱便不会怨,未来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娘,我知你是为女儿好,可是为何娘不信女儿能如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般,也能与肃王真心相爱?殿下对女儿也是有情的,娘,你看,这些都是王爷送给女儿的。他对女儿是上心的,不然也不会了解女儿的喜好,可着心意的送礼物与女儿,他……”
“你这个痴儿!莫非你忘记了,肃王之前可是在锦衣亲卫都指挥使司任指挥使,甭说是你,只要他想知道,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若是你不信,你便去问问恭茗,虽他只是个副指挥使,但那各府的大事小情,有何是他所不知的?”
“但是,若是不喜女儿,殿下又何苦费心琢磨女儿,了解女儿的喜好,哄女儿开心……”
“你说为何?自然是因为你爹,因为你是忠国公府的小姐,不然,他可能会对你上心吗?
往日,娘见你是个聪明的,怎生沾染了一个情字,你便糊涂至此!娘竟是不知你这女诸生,还倒是个痴儿!
记住娘的话,将心收回来,留给自己。倘若办不到,那么娘便冒死也要去求了陛下和娘娘,收回赐婚!”
“娘,别!”
许瑾萱知道,长姐是喜欢肃王的,但是因为娘的交代,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喜欢。
但是现在的长姐,好像当真应了娘当初所说,她失了心,一点儿也不快乐。
这点,就不得不说,许瑾怡没有自家小妹看得清楚,理智的可怕。
要她说,何必情情爱爱,先得了子嗣,生下肃王的嫡长子才是最重要的!有怀王妃那么好的例子在前,她又怎能让长姐落于与那外族王妃一般的境地?
皇家无真情,那边要权要利,总归是要给自己留条退路的。
既然长姐无法下决心,那么便由她为长姐扫清障碍好了!
总归,也是要在那侧妃入府前,让长姐能够诞下长子,这样才能保住她王妃的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