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事关侦鉴司细作,杨溯便带着许恭茗迅速离宫回了肃王府,打算将白芷扣住。
可怎料,一回府后,内总管马赫却说昨儿下午就找不见白芷了,他还正着急该怎么跟杨溯交代呢!
这下可好,也不用交代了,杨溯直接冷着一张脸报了个数儿,马赫又喜提四十!
常桂都没眼看——难怪王爷让马赫这个有功夫的在内院当总管,却是让自己当外院总管,原来是这样啊!
皮糙肉厚,扛得起揍!
本来就对林青鸾的话半信半疑的许恭茗,还是不愿意相信,反倒认为是林青鸾提前安排好的。
杨溯眉头一拧,目光凌厉:“鸾儿入宫前,已经将本王给的所有人手都还了回来。
皇宫里近来守卫到底有多严,你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不清楚?
还是说,恭茗是在怀疑本王?”
“卑职不敢!”许恭茗连忙躬身双手抱拳,头埋得低低的。
他很不服气,很不服!
明明他们俩是打小儿的交情,可是他们却渐行渐远。他因着和长姐的婚事,疏远了他,觉得给他安排进了锦衣卫,让他做了个副指挥使便是补偿了?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尤其是,他整日里和林鹏霄那家伙厮混在一起!安排林鹏霄当他的亲卫,带着林鹏霄进兵营,上战场也带着林鹏霄,将他丢在锦衣卫这“烂泥”里!他不服!
杨溯看着许恭茗平整的、微微带着轻颤的背脊,眼神里有过一丝复杂。
“起来吧。”
杨溯伸手想扶起他,但是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人可以很贪心,什么都想要。但是人也很理智,给不起的,就收回心,渐渐疏远才是最好的。
“恭茗,你可以埋怨我,但是你不能将对我的怨怼加诸到鸾儿身上。她没有错!
看在我们打小儿的交情上,这次我原谅你,但是没有下次了!
白芷的事情我还没想好怎么说,我希望你也不要上报……我会解决的!”
说完,杨溯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事情有了变化,他要做好安排,届时等他离开京城去往边疆,也能给予鸾儿相应的保护!
常桂跟在杨溯的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许恭茗。却是在回头时,将许恭茗眼里闪过的那抹恨意看了个正着儿。
“王爷,许二公子他……”
常桂刚想跟杨溯说什么,杨溯却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若有下次……”
杨溯重重的将手向下划去,而后大步走远。
常桂见到自家王爷这般果决,竟是对自己发小儿的许恭茗都如此狠得下心肠,不由打了个寒颤。
但是想想,这是自家王爷,瞬间又不怕了——他怕个锤子!他主子,越强势不就越好吗?
常桂是个有野望有慕强心的人,他对杨溯的忠诚,是打从杨溯将他自那群小太监拳脚下救起那一刻生成的。
杨溯让他当了贴身侍候的太监,给了他一份“温暖”!当他被家人抛弃、被其他小太监欺负,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主子给了他希望!
当旁人都说杨溯顽劣的时候,常桂不以为然,那些不懂他主子的人,都眼瞎!
既然都已经出宫了,杨溯便没有打算再回去。他吩咐常桂着人通知许瑾怡收拾一下,该回王府了。
武璋帝难得陪着武璋后在坤宁宫西角的菜园子里劳作。
菜地里只有帝后二人,一边农作一边聊着天,侍候的人早就被遣的远远的,只有常林在近前。
“妹子,你咋就同意老四了呢?咱不都说好了嘛,让那鸾丫头留在宫里,在咱眼皮子底下看着。她能给老四攒下那么大一笔钱,肯定……”
武璋后跟在武璋帝身后,捡拾着他刨出来的石子和草根,扔到了身后常林捧着的篮子里。
“那你还想咋的?老四将他所有的私库都给你充盈国库了,鸾丫头给他经营起来的所有生意、庄子他也都交了,他拿脑袋给鸾丫头担保,你还真想要他脑袋?
你说让亲王驻疆守疆,老二老三哪个没给你闹腾?老四他一口就应下了。到了顺天府,除了那王府,还有你给的三百亲卫,老大给的暗卫,老四还有啥?
他都这样了,就是想换一个鸾丫头,你怎么就那么心狠呢你!”
被武璋后这么一说,武璋帝不乐意了。
“这不是当初咱们商议的嘛,妹子你也是同意的,怎得现在就变成咱一个人狠心了?
再说了,咱又没说不把这鸾丫头给他……咱不是想着,她既然有这份能力,先给咱充盈下国库,再把一些古方都研究出来。
等咱把老四给捋顺了,咱处理完这些事情,让老大接位再……”
武璋后叹了口气,挺直了腰背,握拳砸了两下。
武璋帝见状,将锄头丢下,扶她离开了菜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常林招了招手,一众宫女太监上前服侍帝后净手净足,又奉上了热茶,而后再退回刚才等候的位置上站好。
武璋后啜了口茶,这才缓缓开口:
“这次老四死里逃生,他就求了我这么一件事情,而且有句话他说得挺对的——鸾丫头的脾气犟,你越压制,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我也想了挺多,咱强行将鸾丫头留在宫里,若是她不好好的做,别说十年,就算二十年,咱们的目的也达不到,不是吗?”
武璋帝瞪眼,目光狠厉:“她敢!”
武璋后笑着摇了摇头:“阿乾,条条大路通应天,稍微变一变,别逼得太狠了。变一变就能达成目的,兴许还事半功倍,又何苦做孩子眼中的恶人?”
“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武璋帝狐疑。
武璋后指着那块菜地跟武璋帝道:“咱这块菜地,鸾丫头说缺肥,所以涨势一年不比一年。”
武璋帝惊奇:“她还懂种地?”
“还记得那年咱们刚进到皇宫里,开垦了这里当菜园子,你跟我说:这大乾就像这菜园子,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咱们俩要携手同心,种好这菜园子,也治理好咱们的大乾。
后来应天府多少女眷都跟风效仿,在自家府里开垦出了菜园子?但细数至今,除了咱们这块菜园子,就只有卫勇侯府那块菜园子了。
这么多年,多少女眷来过我这菜园子,想在我面前表露殷勤的又不知凡几。但是她们不是将我的菜苗当野草拔了,就是不小心踩踏了菜苗。
只有这鸾丫头,她那手法纯熟的,啧啧……我都自愧不如。”
武璋后的话让武璋帝很意外:“哦,还有这事儿?”
“她一眼就看出咱们这菜地缺肥了,但这是坤宁宫,皇后的宫殿里绝不能有那腌臜气味。
这是威严问题,所以即使我也知道要施肥,才能让菜长的更好些,却任由它涨势一年不如一年。
你知道,当我问鸾丫头,我这菜园子和她祖母的菜园子相比,哪个种的更好时,那鸾丫头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那鸾丫头约莫觉得我其实并不会种地,教育了我一通。”
“哦?还有这事儿?”
武璋帝也觉得甚是好笑,天下都知道,当年他杨乾征战南北,是穆英蓝为他安稳后方。文能出口成章,泼墨成策,武能上阵杀敌,坚守城池。
但又有谁知道,当年他在郭帅帐下效力,英蓝负责料理家事及他手下那些兄弟的家眷。他们在外征战的时候,田里的活儿都是穆英蓝带着一群女人们干的。她怎么会不懂种田种菜?
忆起以往,武璋帝的眼神终于不再凌厉,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鸾丫头还教了我可以陈年塘泥或草木灰代替农家肥。
咱们俩高位呆久了,整日里事务繁多,倒是真真儿将这些原本的手艺都给忘却了。”
武璋后说得伤感,武璋帝也若有所思。
他是听出来了,穆英蓝是借着这菜园子,来比喻他们的大乾。当初,他们刚入宫时,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种菜是门学问,什么样的土地适合种什么样的菜,什么样的季节种什么样的菜,都有讲究的。该怎么种才能不让有些菜被遮挡了阳光?该怎么防止虫子将他们的菜给啃食殆尽?该怎么样……
他们为大乾费尽心力,但十五年过去了,大乾现下如何?
几个天灾就闹得国库虚空,若不是卫勇侯府“雪中送炭”,他这皇帝甚至连抚恤征战回来的兵卒都犯愁!
他一心想将大乾治理的国泰民安再交给诛元(太子杨淙字),是不是太贪心了?
能在他有生之年,将这大乾的内忧外患处理干净,或许已经是他最大的能力了吧!
就像是穆英蓝顾忌皇家威仪不给菜园子施肥一样,他也顾忌的太多,大乾才开国他便忌惮子嗣争权,是不是早了些?
殊不知灯下黑,一个断肠草毒,险些就让他们老杨家“一锅端”了!
要是老杨家子嗣都绝了,还谈什么大乾千秋万代?还在意个球“双凤”?
条条大路通应天……变一变事半功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变一变事半功倍!妹子,还得是你啊!”
武璋帝没由来的忽然仰天大笑,笑声洪亮,引得远处的宫女太监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这是因何发笑。
不过能笑就好,这阵子宫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他们这些在武璋帝身边侍候的人,都生怕哪天让武璋帝看不顺眼,便拉下去打杀了。
皇帝笑了,这笼罩在皇宫上空的“乌云”也该散开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武璋帝忽然神色一凛,侧耳倾听起来。
“妹子,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武璋后眉头紧蹙,旋即道:“是登闻鼓!登闻鼓响了!陛下,有人在敲登闻鼓!”
武璋帝面色顿时肃然,而后大步便离开了坤宁宫。
武璋后心口也闷闷的,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