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青鸾以为您不该涉险！

那些灾民跋山涉水而来，因为没有吃食，草根树皮为食都是稀疏平常之事。陛下命人将他们安顿在城外隔离起来，就是生怕他们身有恶疾。

每逢灾年必生瘟疫，娘娘，不能去！”

林青鸾听闻武璋后欲出宫抚恤灾民，林青鸾闻讯后第一时间便出面制止。

武璋后见她这般，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一旁侍候她更衣的金喜姑姑说：

“看到没，是不是让本后料中了？这青鸾丫头绝对是跑的最快的，安国夫人教育出来的孩子，就是觉悟高。”

而后，武璋后让金玉姑姑将林青鸾扶起来，道：

“青鸾丫头，你可知道你那长姐林青雀和你大嫂卢氏，两日前便已携粮到城外施粥布药？”

林青鸾闻言一怔，而后摇头：“青鸾不知。”

武璋后笑道：“城外安置灾民数千人，这数千人的医药仅凭你们卫勇侯府能行吗？”

林青鸾知道武璋后的意思，又摇了摇头。

“城外的那些灾民，是我大乾的子民，现下国库虚空，陛下拿不出太多钱粮给他们。掏空了你们一个卫勇侯府，掏空了一个肃王府，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应天府中，陛下三次让那些世家勋贵们捐款赈灾，所得钱粮不过六十余万两。他们可是当真无钱？”

林青鸾抿唇不语，垂首低眉，不去回答。

“不，他们有！只是他们不愿意往外掏罢了！

鸾丫头，你有个好祖母，她是有眼界的，懂得何为家国天下。但是她的号召力实在有限，连同你们卫勇侯府，不足十府赈济城外的那些灾民，一天不过两碗薄粥。

本后不去，那些人一个个的还都躲在府里装傻充楞。你说，本后能坐视我大乾子民饥无食、病无药吗？”

林青鸾猛然抬头：“娘娘，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武璋后笑了：“本后知道，但是城外的灾民等不得，陛下的政令还未下。

只有本后亲临抚恤，才能使灾民安心，使应天府各府女眷效仿。本后还是有几分薄面，料得纵使她们人不到，钱粮药材也是少不得的。

那些灾民不远千里万里来到京畿，若是在应天府外还要挨饿受冻，那么陛下的‘天子与民共天下’才真是变成了笑话！”

听武璋后这般透彻的与自己阐述了她非去不可的缘由，林青鸾也知自己是劝说不动皇后娘娘了。

这对帝后啊，都不是好人，整天里心眼那么多，算计人，甚至连自己亲生子女都算计在内。

武璋十一年胡相满门被诛，武璋帝后长女曼宁帝姬是胡相长子之妻，且为他诞下两女一子。按照武璋帝的指令，曼宁帝姬须得与胡为民合离，还于公主府。

帝姬伏跪宫门前求见帝后，只是想说明胡相谋反一事并非事实，胡相是被迫的，他实无反意。

武璋帝又岂会不知？但他就是要从朝庭彻底铲除淮西陇贵一党，又岂会留下胡自庸这个淮西陇贵的代表，乃至领军人物？而且，不仅胡自庸，他满门也不能留存！帝后深知斩草须除根，绝不遗留祸患的道理！

纵使是曼宁帝姬伏地祈请武璋后，留下驸马一命，她愿与驸马一同流放也没用。武璋帝后谁也没有见他们的这个长女，更是责令其他皇子帝姬不得与曼宁帝姬说情！

最终，年仅二十二岁的曼宁帝姬，因夫死子女皆被流放死于途中而绝食身亡。

帝后不痛心吗？

痛！但是却无法，因为与这大乾的江山比起来，“不辨是非”的曼宁帝姬，她的分量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甚至在她死后，武璋帝后都只道她看破红尘，出家了。而她的尸身，则是秘密的被埋进了她为先夫胡为民所立坟中，同棺而眠，就是帝后为人父母的最后成全。

为人父母，这对帝后无疑是糟糕的，太坏了！但是，作为帝后，他们却是让人敬佩的。

“林青鸾肯定皇后娘娘允青鸾随行。”

劝不动，那便不劝了。鼠疫的药方找不回，林青鸾只能随行武璋后身侧，尽量小心看顾。若是连她亲身相顾左右，武璋后还是染上了鼠疫，那便只能说是命了。

她尽力了，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林青鸾准备的已经相当充分了，她为武璋后准备了用艾草浓液浸泡过的面巾。出入灾民被聚集的村落时，她叮嘱金喜金玉姑姑好生护卫皇后身侧，不要让皇后娘娘与难民有肢体上的任何接触。出了村落便要换下身上的衣物，以掺杂了艾草、藿香、丁香、苍术等中草药调配的药水擦洗面部和清洁双手。以苍术、降真香一同研磨成末，揉入艾叶之中，用绵纸卷成筒状，在马车及坤宁宫内点燃，除秽祛疫。

林青鸾的这些法子都被武璋后着人记下，送给了武璋帝，让其他有瘟疫发生的村落纷纷效法。但那降真香可不是什么寻常之物，更因为是皇宫中传出的方子，所以各地达官显贵世家名流们纷纷出手，一时间将这降真香的价格炒出了天价。

武璋帝从中看到了商机，着令肃王严查倒卖降真香者。却是和武璋后商议将林青鸾留在宫中，一来负责在宫中带着女使们大量制作降真香，送往各地出售丰盈国库；二来则是利用她原先那三十多间药铺大肆收敛制作降真香的药材、香料。

林青鸾无法抗命，只能心道：或许当真是命吧！

没有林青鸾在旁照看，武璋后果真还是染上了鼠疫。

倒不是在村中染上的，而是因为这村落常有贵人施粥施药的小心被传了出去，有些其他地方安置的灾民闻讯，偷偷逃了出来赶往这里。

有次武璋后去村子的时候，遇到了这么一个抱着两岁稚童的妇人晕倒路边。她好心让那对母子上了马车，又抱着那孩子一路，结果……

听闻坤宁宫紧闭，不许任何人进入，林青鸾就知道，该来的终是来了！

皇子皇孙在坤宁宫外跪了一地，哭求武璋后打开坤宁宫宫门，允许太医入内为其诊治。

武璋帝腿上坠着内总管太监种禧，腰上还被內监大总管常林死死抱住都没用，后头跟着一众大臣苦苦哀求“陛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硬是从乾清宫，拖着俩太监，带着一众大臣到了坤宁宫外。

“妹子！妹子咱来了妹子，你出来啊！”

那些被诊断没有感染瘟疫而被放出坤宁宫的宫女太监们，手挽着手组成了一排人墙，死死的将一众皇子皇孙，乃至武璋帝等，都阻隔在了坤宁宫门三丈外。

这是武璋后对他们的嘱托，或许他们可能会因此得罪了武璋帝及亲王、帝姬等，但是武璋后求他们，万不可让那些人靠近坤宁宫。

所以，纵使他们也是泪流满面，被这些贵人们喝骂的两股战战，仍是未有退缩。

“你们怎么胆敢拦住朕？给咱滚开！”

武璋帝一脚踹在一个小太监的身上，将他都踹吐了血，可他仍是在旁边两个同伴的拉扯下跪回了原位，未曾退缩。

太子杨淙抱住了武璋帝另一只腿，痛哭流涕：

“爹，爹你别动怒，这是娘的命令，他们……他们只是恪忠职守！”

“咱不问！咱要见咱的妹子！”

武璋帝拖着常林和种禧两个一路走来，已是力竭，再加上杨淙，他便是动弹不得了。一双大手挥舞着，怒喝着。

怀王杨淮想要上前帮大哥一把，却是被怀王妃死死拉住：

“克陈（怀王杨淮字），有大哥在，陛下不会冲动。但你若上前，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杨淮犹豫了。

就在这时，另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赶来：“娘！”

跪在坤宁宫前的肃王妃慌忙起身：“夫君，你怎么回来了？母后染了瘟疫，她将坤宁宫中所有侍候之人都赶了出来，还不愿意接受太医诊治……”

杨溯无视迎上前来的许瑾怡，径直越过一众大臣，谁敢阻拦，都被他打倒在地！

武璋帝两眼泪光粼粼，却是看到他家老四被三五个小太监像自己这般困住，仍是死命挣扎。

杨溯没有顾忌那么些许，他只记得常桂禀报的消息——青鸾小姐在坤宁宫闭门前冲进了坤宁宫。

太子杨淙见杨溯为了挣脱，甚至不惜下了死手，连忙放开了武璋帝，上前喝止：

“老四，你要在娘生死未卜，在爹的眼前造下杀孽嘛！”

杨溯闻言，松开了扣住面前小太监脖颈的手，转而握拳将他打倒在地。

“我要见娘，我要见娘！拦我者死！”

杨溯不知哪里来的爆发力，竟是将束住他的小太监都甩了出去，就连太子杨淙，也是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老四！”武璋帝见杨溯连杨淙都推倒了，目中震惊之意显而易见。

他冷静了下来，却是厉喝一声：“老四你个兔崽子，给咱住手！”

可回应他的，却是杨溯一脚踹在坤宁宫大门上沉闷的声响。

许瑾怡瘫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