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国公府失火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宫里,武璋帝蹙眉,使人传孔德彰前来,吩咐了他两句,而后便挥手让他退下了。
“陛下,该您落子了。”
一旁与武璋帝对弈的年轻男子温声笑着催促道。
武璋帝从棋盒中取出一子,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唇角勾了勾:
“依你所见,朕若落下这一子,是输是赢?”
那年轻男子淡笑摇了摇头:
“输赢只在陛下一念之间,只是陛下从来都不愿输赢,故而与臣下棋时,总是以和棋收场。
棋风如人品,陛下再怎么表现得凶狠嗜杀,步步紧逼,但终究还是心存不忍之仁,愿以和为贵。”
武璋帝挑眉斜睨那青年:“说的好像你最了解咱一般,咱哪有你说的这样?每次跟咱说话你都这样,难道不怕咱哪天心情不爽,摘了你的脑袋?”
年轻人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放肆洒脱:
“哈哈哈哈……陛下不会舍得杀臣,因着臣本就是陛下手中一枚棋子,而且是起到逆转效果的棋子,杀了臣,陛下哪里再去找臣这般好用的棋子?哈哈哈哈……”
武璋帝很是不屑的随手将子落于一处,那年轻人见状,更是笑得从容。
“果然,陛下说得凶狠,杀的果决,终究还是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武璋帝对着年轻人是一脸的嫌弃,用满是厌恶的口吻道:
“做人要懂得装糊涂,聪明的人都没甚好下场的!”
年轻人倒是坦然: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臣愿死如泰山,流芳千古,岿然不动,那便是死得其所了!”
武璋帝挑眉:“你就不怕,到时候你的下场比这朕这群老伙计还要惨烈?”
年轻人莞尔:“万死,只要大乾江山社稷可保,臣甘之如饴!”
武璋帝撇嘴:“我大乾怎么净出怪胎?那李维虢那老东西算一个,了然那贼秃算一个,那鬼精的丫头算一个,你也算一个!”
“开皇帝后本是怪胎,又何必言他人怪?臣民随君主罢了。”
“嘿!你这臭小子,你说咱便说咱,干甚扯咱妹子!你当咱不敢杀你不成?”
武璋帝听闻这家伙连带武璋后都包囊其中,不乐意了,立马瞪着圆溜的眼珠子怒视着那人。
年轻人倒也能屈能伸,伸手在自己唇上拍了两下,略带歉意的向武璋帝笑了笑。
武璋帝出乎意料的没有动他,反倒伸手端起了茶盏啜了一口:
“罢了,你再为咱多挑些如你一般的人吧,咱心中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得给他们再添添磋磨,省得咱走后这大乾真如那预言一般,挨不过三代。
咱的让他们知道,这江山得来不易,就是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的。只有他们难为了,天下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
年轻人听闻武璋帝这般言论,也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心中暗忖:若是真想死命磋磨,又何苦为他们除了这些最大的阻力?静观其变,他们不也得脱层皮?终究还是口嫌体正直啊!
“想什么呢?快落子,赶快和棋再陪朕下一盘!”
武璋帝这边催促着,那边领了武璋帝命令的孔德彰率锦衣卫将节国公府重重包围了起来。
“都看好了!若是有见那神色有异,行踪鬼祟者,统统抓起来!”
“是!”
孔德彰一声令下,身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一副严阵以待严肃神情。
孔德彰一挥手,许恭茗和另两名副指挥使旋即跟上,他们每人的身后还跟着三五人,随孔德彰一起走进了节国公府大门。
“你们……”
看门的守卫刚想上前询问他们来此作甚,却是忽然看清腰间悬挂的锦衣亲卫腰牌,立马闭嘴后退。
门内有那眼力好的,人也机灵的,转头便朝内跑去,欲向主子通报。
李炆玺连问数人,终于确定了未有人见过常林公公,是真的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华夫人和二少夫人唐氏闻讯,急忙从后院赶来,却是见到一贯自信非常的李炆玺竟然颓然的坐在地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
“炆玺,你怎么了炆玺?”唐氏小跑上前,意图拉起李炆玺,却是因为力气不够,扯不动他。
“炆玺,你起来啊!”
华夫人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暗茫,而后飞快的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
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华夫人慢慢走到近前,声音温柔却透出了一丝寒凉。
“李炆玺,站起来。”
声音虽然温软,但是却暗含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
李炆玺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华夫人:“娘,是陛下!”
“站起来!”
声音严厉了几分,让正搀扶李炆玺试图想扶他起来的唐氏都不由得瑟缩。
李炆玺垂下头,轻叹了一声,而后轻轻推开了妻子唐氏,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
唐氏赶忙上前,掏出手帕,为他拍打掉身上的尘土。
“是陛下又怎样?他的目标从不是你,而是你祖父他们这些勋贵。即使今日你祖父倒了,这些勋贵都倒了,也与你无关。”
话说得甚是凉薄,仿佛节国公府从不是她所依仗一般!
李炆玺蹙眉:“娘,你的意思是……”
“别为个老太监的死而苦恼,你现下该思考的是,如何将你自身与那些老东西的死伤摆脱干系。”
华夫人瞥了一眼唐氏,后者赶忙站直了身子,停下了手上为李炆玺擦拭的动作。八壹中文網
“他们……”李炆玺狐疑的看向华夫人。
“咱们府中原准备的生炒耗油炽鸽丝,被人换成了草上飞的肉。
肉质与鸽肉相差无几,但这蛇肉里可是含有微量的毒素。
若是我没记错,陛下御赐的寿桃馅料是用的山海八珍吧,海鲜乃发物。
太禧白酒酿成后宫中习惯以珍贵的野山参浸泡百日……”
华夫人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炆玺已经呼吸急促,瞳孔放大了许多……
陛下御赐的寿桃没有问题,御赐的太禧白酒也是极具滋补之效。可是偏生他们府中所准备的食材被人给掉包了!那么……
李炆玺此刻哪里还能顾及的上常林生死,他现在只想快些到书房去看下节国公李载垕情形如何了!
看着他一路狂奔的样子,华夫人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孩子……”
二少夫人唐氏看着婆母如此表现,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却被华夫人看了个正着。
华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睨着唐氏,一言不发。
唐氏垂下眼帘躲避着华夫人的视线,有些手足无措。最后找了个由头,说是去看看李炆玺那里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便向华夫人福了福身子,有些急切的跑开了。
“嘁~出息!”
华夫人转身离开了,没看到身后某个角落里,有个躲在暗处的人影,眼中带着疑惑不解的神色。
李炆玺跑去书房的路上,忽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却是孔德彰带着一众锦衣卫鱼贯而入。
“孔德彰,你这是……”
李炆玺蹙眉,虽然心中慌乱,但是面上却假装无事,不露丝毫惶恐神色。
“陛下听闻节国公府上失火,着本官带锦衣卫前来协助府上,探望一下国公爷,顺便接常林公公回宫。”
孔德彰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方才命一众锦衣卫将节国公府包围的不是他一般。
李炆玺听他提及常林公公,神色有了一丝闪烁,而后强作镇定:
“实不相瞒,今日府上为祖父操办寿宴,前来道贺之人太多,炆玺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方才下人来禀,说前院供给男宾歇息的暖厢忽而起火,炆玺刚从那边过来,正打算向祖父汇报。
若孔指挥使不介意,便同炆玺一同移步书房,听闻祖父席间与国公们分饮了陛下御赐的太禧白,正在书房歇息。”
见李炆玺主动邀请他们同往节国公的书房,孔德彰欣然答应。让许恭茗和另一副指挥使率几人去失火的暖厢看看,顺便打听一下常林公公下落,自己则带着另外几人随李炆玺去了李载垕的书房。
刚到书房外,却听闻书房中有异响。
“会不会是有刺客进入其中,欲对节国公不利?”孔德彰猜测性的问道。
李炆玺一听,赶忙便要上前冲去,却被孔德彰一把拉住。
“炆玺怎得如此莽撞,这房内声响分明便是打斗之声,你这赤手空拳的文弱书生上去,再伤了你!”
虽然李炆玺也从小习过拳脚,但是后来因为潜心修习功课,拳脚倒是生疏了,但也绝对算不得什么“文弱书生”。
他看了一眼孔德彰腰间别着的绣春刀,颦眉道:“孔指挥使,借刀一用!”
说着,便伸手拔出了孔德彰的刀,而后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大喝一声:
“是何贼子,休得伤我祖父!”
说着,便劈刀向内冲去。
孔德彰见李炆玺如此“莽撞”,眼中闪过一抹讥笑。
京城盛传节国公府二公子李炆玺天资聪颖、机敏过人,是“东南西北”四兄弟中智囊担当。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而李炆玺,他方才在母亲华夫人的提点下,早已回神。自从被孔德彰叫住之后,他的所有态度便都是刻意伪装。
不过现下冲进书房后,他却是真的惊住了,因为他正巧看到大伯父李景辉猛然用花瓶砸在祖父李载垕脑袋上的情形!
这……这是怎么回事?
但时间紧迫,身后门外那孔德彰所带着的几个锦衣卫也不知何时便会冲入。
李炆玺当机立断,给李景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背对自己跌来,假装是被人“袭击”。
凭借着与侄儿多年的默契,李景辉秒懂,立马怒喝一声:“炆玺,去看你祖父如何,让大伯来对付这贼子!”
说着,举起旁边凳子砸向了一边的窗户,而后身体快速向后退去,好像是被人踢了一脚受力后退一般。
不偏不倚,李炆玺手中的绣春刀正巧“躲闪不及”刺在了李景辉的肩膀上,被他大伯顺带一起跌出了门外。
孔德彰本打算带人冲进去,却听闻这爷俩对话,而后这李景辉连同李炆玺便都被屋里的“歹人”给“打”出门外。
扶起他们,孔德彰刚想询问书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是被李炆玺一把拉住:
“孔德彰,快去救我祖父,书房里有刺客!”
电光火石之间,李景辉也心有所感,连连点头,撒下了弥天大谎:
“没错,孔指挥使去追,那刺客跳窗逃了!”
孔德彰被这二人拉住了胳膊,赶忙冲身后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三人立马兵分两路,两人去书房后窗追击那个“刺客”,一人进到了书房里。
不多时,便出来禀报:
“节国公身暴毙,身有多处剑伤,似与人搏斗过。死因乃脑后破裂大出血,房内有一把带血剑……”
李景辉在李炆玺的暗示下,赶忙接口:“那是我父亲的佩剑,我进门时,父亲正与刺客持剑打斗!”
孔德彰狐疑,便亲自入内检查。
李炆玺趁机以身体做掩护,在李景辉手心写下了几个字——
有人行刺,尔救爷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