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烨奉命北上去接高隶先王的王世子和公主,可是距离年节不过一个半月了。
大臣们都被武璋帝这一手给弄糊涂了。
年初的时候,将亲王们都召回了京,却是在年尾的时候,又将肃王和皇三孙调出了京,这一来一往怎么也得数月。
南疆之事重大,肃王前往也是不得已,可皇三孙这里便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等到年后再去北地接人不也是可以的嘛!
况且北疆还有不少武将,随便派哪个带上一队人马护送高隶公主来京也成,哪里就值当去接了!
当然,这些他们也只敢心里想想,嘴上却是提都不敢提的。
坊间有传闻,说开平王和王妃的死与武璋帝有关。
都说武璋帝明知开平王身患背疽多年,茹素亦多年,竟赐下美酒烧鹅,使得开平王背疽加重暴毙。开平王妃为保儿女平安,为夫殉了。
此流言流传甚广,也使得许多有心之人发现,那开国九十九功勋们,至今存活不过十余人,爵位留存被承袭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细思极恐,朝中资历稍长的文武人人自危,谁也不知谁府上的谁,便是出身锦衣卫的探子,在哪儿猫着偷听他们的谈话。
一个个三缄其口,唯有一众青年官员,血气方刚,一身理想抱负,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小姐,陛下命皇三孙杨烨担任宣抚使前往顺天府接高隶王世子和公主入京,随行的还有许二小姐。”
茯苓轻声对林青鸾汇报了刚刚打探得来的消息,面色稍显凝重。
“许瑾萱,这是看上杨烨了?林凤瑶也同意?”
正在抄写经文的林青鸾手下一顿,一滴墨便落在了刚刚抄写好的经文上,使得这一张已经抄写了大半的经文整个废掉了。
“应当是同意的,奴婢打听到,三小姐还约着许二小姐明日去寺庙上香,说是要为皇三孙和许二小姐求两道平安符,保佑他们这一路平平安安。”
茯苓低声道,却是让林青鸾眼眸微眯。
“去往顺天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路上有皇孙亲卫和禁卫军护着,用得着如此做作吗?
林凤瑶如此,演得未免也太过了吧!
她就差敲锣打鼓说,杨烨要到顺天府搞事情,他若遭遇什么危险,一准儿就是雁北管辖不利,或是我大哥有意加害吧!”
将桌案上已经污了的经文攥成了团,林青鸾下意识想要写信给肖広尧,让他和林鹏霄多加警惕些。
但刚一落笔,她却是忽而止住了。瞥向茯苓问到:
“陛下这次只派了杨烨和许瑾萱同去北地,还有谁?没有别人了吗?”
茯苓摇了摇头:
“没有了,就是派他二人前往顺天府去接人。”
林青鸾眉头紧蹙,总觉得有张大网笼罩于顶,却是说不清为何。
直觉告诉她,定然不能让杨烨前往北地,不然或有不测。但具体为何,她却是说不清楚。
林青鸾沉思了良久,最后觉得自己还是应当相信这直觉。
谁去北疆都无妨,唯独杨烨去不得!
放下了手中抄写的经文,林青鸾带着茯苓一同去了林鹯霄的药房。
她在里面待了许久,直到天色微亮,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上你也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告诉紫堇一声,白日里若无急事莫要吵我,去吧。”
茯苓将装了药粉的匣子放在了桌子上,而后对林青鸾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待到茯苓合上了房门,林青鸾却是轻声唤了暗翼。
隔着屏风,暗翼现身林青鸾的闺阁之中。
“小姐,有何吩咐?”
“桌上那匣子药粉你拿去,撒到东城各个水井中,皇三孙府的水井,你要特殊照顾一二,明白吗?”
林青鸾敛着眉头,刻意的叮嘱道。
“敢问小姐,这里面的药粉是……”
“毒药,中毒后身体会出现类似麻风一般的病症,遇风便会起疹子,看上去就像是被染上了麻风病一般。
不过此毒没有什么危害,即使不吃药,两个月后也会消退。我知道你之前也是出家人,不是让你造杀孽,你不必担心!”
林青鸾的语气略带些脾气,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近来莫名会出现脾气急躁的现象,但是诊脉后却是并无任何异象。
林青鸾不觉得自己会是中了蛊毒之类,自从林鹯霄被人设计陷害中了傀儡蛊后,林青鸾一直就很警惕这点。
暗翼在得到了林青鸾的保证后,拿上桌上的匣子便离开了。
林青鸾躺在床上,盖好了锦被,闭上了眼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又从床上起来,来到了书案旁,她拿起了毛笔,又开始抄写起经书来。
她心情很是凌乱,说不清道不明,所以便抄一抄佛经静静心。
这一抄,便是抄到了天色大亮。
紫堇晨间得了茯苓的叮嘱,所以一直并未进到林青鸾房中,生怕扰了她休息。
等到临近午间,她决心叫林青鸾起身用午膳,门一开,才发现林青鸾竟是在桌案前抄写着什么。
看着她眼底的乌青,紫堇担心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扫了一眼桌上、地上的佛经,她心惊:“这么多的佛经,莫非小姐是一直没睡在抄佛经?”
林青鸾丢下了手中的笔:“别大惊小怪的,只是睡不着,所以抄抄佛经。
年节时总归是要上香祈福,我先抄好了,年节的时候也能偷个懒,不再抄了。”
大年初一要去寺庙烧香拜佛,官家的小姐夫人们除了烧香、添些香油钱外,还会事先斋戒沐浴,亲自抄写一些佛经供奉佛前以示诚心。
林青鸾之前在宫中,并未参与过。如今回了卫勇侯府,这才想起来,并借此来平息心中的烦躁。
越是临近武璋二十年的尾声,她越是心慌,可是却怎么都找不到缘由。
纵使是回忆上一世,除了杨溯失踪和她代嫁进了皇三孙府,也并无何与她相关之事。
哈丹巴特尔去岁便已经被杨溯手刃,杨烨和林凤瑶开春后也将大婚,一切的命数都已扭转,还有什么能影响到她的呢?
“小姐,小姐,大事儿不好了,肃王殿下遇刺了!”
川穹一身丫鬟装扮,急匆匆的从院外跑了进来。
“什么?怎么会!”
林青鸾身形一晃,竟是将桌上茶盏打翻在地。
她不管不顾的上前抓住了川穹的衣襟,眼睛瞪得浑圆:“发生了什么事情?”
川穹见她如此着急,赶忙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原来,先前杨溯认出郭华后,将他放走。
当夜杨溯一行和交趾小公主阮贞儿等人露宿野外,没想到夜深之时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了一行黑衣蒙面的歹人。
若是平日里,这群人定然不会是杨溯及其亲卫的对手,可谁曾想到,那夜三百护卫全部中了浑身无力的软骨散。
唯独没有中招的只有杨溯、千雅公主、曲颖桓等一众未喝热汤之人!
他们几人喝的是粥!林鹯霄和常桂在马车里所熬煮的米粥。
他们几人中,会武的仅有杨溯、孔德彰和罗天,其他要么不会武,要么就是如常桂那般的半吊子水平。
自保尚且费力,更何况迎敌?
杨溯和孔德彰、罗天对上五十余准备充分的蒙面歹人,且战且退。
对方刺杀目标很显然就是集中在了交趾小公主阮贞儿和杨溯、罗天的身上。
情急之下,龙千雅带着曲颖桓等一众挤上了林鹯霄的那辆马车,驾马离去。
他们无力迎敌,便只能速逃,以免遭遇不测。
林鹯霄被常桂和曲颖桓四四按住,才没让他从马车上跳下去。
她们紧急返回上一个城镇,幸而常桂身上有肃王府的令牌,才得以进得城门。
找了当地驻守的守备,紧急派兵前去救驾,可是赶到地方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三百侍卫无一伤亡,可是孔德彰和罗天却是一死一重伤,肃王杨溯和交趾小公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当地官员带兵封锁方圆十里搜查,但整整三天都没有音信,找不到任何与肃王或是交趾小公主有关的东西。
发生如此大事,当地官员岂敢隐瞒?
快马急报便进了应天皇宫,武璋帝当众呕出了一口鲜血,下令严查,务必要将肃王和交趾小公主找到!
失踪!生死不知!
怎么会?竟然又是如此吗?
林青鸾的身子晃了晃,吓得紫堇和川穹赶忙扶住她,让她坐下。
难道,雁北命中非有此一劫不成?
“小姐,你要冷静啊小姐!马总管已经派人去查找王爷的下落了,下一步该如何做,还等着小姐的吩咐呢!”
川穹斗胆按住了林青鸾的肩膀,用力的晃了晃,让她回神。
“不错……我要冷静!”
林青鸾这样告诉自己,让紫堇给自己拧了个冰帕子,林青鸾将它按在了自己的额头,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记住关心则乱!
“叫茯苓来!”
一声令下,紫堇立马便去叫茯苓。
林青鸾想了又想,告诉川穹,让他即刻回王府转告马赫,一定要将王府护好,此刻更要严防死守,不能出丝毫岔子!
府中暗卫调出三十人分十组,赶去事发地,将周边三十里内所有的山林、沟壑全部仔细查找。
遇到山洞必入,只要是杨溯身子能钻进去的地方全部仔细检查!
杨溯一定也知道,还是回来与这三百侍卫汇合最为安全。但却是三天没有消息,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杨溯被那伙歹人带走了,无法回来;
二是杨溯处于昏迷中,意识不清,那个交趾小公主根本无法寻路回来通风报信;
三是他们还在被追杀,藏身在某处,却是忌惮外面的杀手,无法与找寻他的人取得联络。
这三种可能里,林青鸾感觉第二种可能性面儿更大些!
只要杨溯还醒着,他怎么会不留下任何痕迹线索?
但昏迷三天……林青鸾拧紧了眉头:他应当也受了不轻的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