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发生了疫症。
但是很奇怪,这疫症竟然只流于东城,西城的普通百姓竟是不受半点影响,染上疫症的只有住在东城的那些官家和世家。
武璋帝看着龙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告假折子,怒不可遏,一把将它们扫到了地上!
“疫症?哪来的疫症如此古怪,百姓无一人得此疫症,唯东城官贵宅邸无一幸免?
这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吧!查!上天入地,给朕查清楚,非要将那人给朕揪出来不可!”
大乾开国二十年,却是在年底最后一个半月的时候,被迫免了朝会。
没办法,东城紧挨着皇城,住在东城的人非富即贵,大多是官家及勋贵。
但也真是奇了怪,同样是东城,寻常百姓家中却是并未有人染上此症,染症者无一例外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茯苓侍候着林青鸾用膳,看着那一桌子的白菜豆腐,唯一的荤腥便是那道蛋羹,长叹了一声:
“小姐,你也真是奇人,怎得便能想得出以荤腥作为药引?
这东城非富即贵,又临近了年节,哪家不是日日桌上都要有道荤腥,怎就……”
林青鸾夹了一筷子青菜就口,仔细的咀嚼后咽下。
“并非,若不是同时吃上两种以上荤腥,那药也是不会发作。
不然,朝中又岂会还有那么多官员家中并无事呢?
原本便是想着,那顿顿鱼肉的人,让他们吃些苦头,即使陛下之后查出是我所为也无妨,亦不会发现我有意针对的是谁。
却没想到,不过才几年,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说自己半月才得食一次荤,个个标榜自己清廉到不行,却是一下子都现了原形。”
紫堇掩唇偷笑:“小姐,你管他们作甚?”
林青鸾抿了抿唇:“原来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亦可当恶作剧罢了。但现在看来……应当算是记个数儿了。”
“什么数儿?”紫堇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林青鸾啖笑不语,自顾自的夹了菜肴送入口中。
为什么是这种药粉呢?自然,上一世于此类似的药粉出现过,正是李炆邶凭此药粉敬献武璋帝,获得武璋帝的赏识。
武璋帝有个不为人知的法子,他判定官员忠奸,是否贪墨是有凭证的——来自各个府上的泔水!
武璋二十年后,武璋帝逐渐年迈,朝中官员都知道武璋帝有派锦衣卫的探子在各个府中。
他们无力让武璋帝废除锦衣亲卫都指挥使司,但是却各有各的法子,将府中行踪有异的下人发卖或是处置了。
尤其是,各位亲王的府邸,锦衣卫的探子们几乎是来多少被处置掉多少,使得武璋帝为此甚是恼火,脾气也越发的古怪,喜怒不定。
有一阵子,武璋帝甚至命令锦衣卫去弄泔水,事情才传了出去,让李炆邶知道了。
他特意配下了此种药粉,只要让锦衣卫的探子将此种药粉投入各个府上的井中,当天只要同食两种以上荤腥的,次日便会面颊生出疹子。
以此来判定官员是否清廉,岂不比武璋帝命人去搜集官员家中泔水更为稳妥?
林青鸾这药粉便是以此为原型,加以改良而制作的。甚至,若是大鱼大肉,吃得好东西越多,荤腥越重,还会发生呕吐、痉挛等症状。
遇风而长,见不得阳光,否则疹子也会越加严重。
不过,只要茹素一段时间,等体内的药效代谢掉了,此症自解,也根本无需什么解药。
林青鸾知道武璋帝的底线,百姓就是他的底线!
所以,药粉只投在了东城区,因为这里住着的都是非富即贵和官员勋贵的府邸。
一些亲王和皇孙的府邸却是在城南或是城北。
譬如当初的忠国公府、义国公府、廉国公府……晟亲王府和肃亲王府,便都是在城北;
三位皇孙及怀亲王府则是在城南。
西城全是些老百姓,那里的西市也很兴旺,不过却不如东市酒楼林立,三两步便能见珠宝首饰铺子,衣裳锦缎铺子,或者各种茶馆酒肆,文玩古籍商铺。
卫勇侯府位于城东,可是府中却是并未有多大影响。
也是霍老夫人的习惯使然,年末之前总是要最后再去寺庙住上十天半月。
前些日子,林青鸾让暗翼下药的时候,正是老夫人决定去护国寺的时候。
大夫人姜氏带着林衡垣陪着老夫人一道儿去了,只有大嫂卢箐和三夫人刘氏以及林青鸾留于府中。
林青鸾借口老夫人都在茹素,她们怎可在府中大鱼大肉,让茯苓禀了大嫂卢箐。
果然,次日的餐桌上,再不见鸡鸭鱼肉,反倒是以蛋类当作了一道荤菜。
那药粉入水,三日后便会消散,如今就算再吃荤腥也无妨,但是林青鸾既然说了陪老夫人一同茹素,那么自然也要等到霍老夫人她们回府,才能重见荤腥。
林青鸾着人打探过,东城那些官员府宅里,究竟病发的有哪些人。
一查之后,却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凡毒发者,无一不是前世那群自诩“保皇党”、“晟王党”的那群家伙儿。
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巧不成书。
该说是杨溯会看人呢,还是真.天命所归必有天护呢?
那些日后所谓的“肃王党”们,现下还未入仕的姑且不论。
余下已经在朝的,却是因着杨溯生死未卜,而不思饮食。
亦或是未食两种以上的荤腥,更有甚者,与她们侯府这般茹素。
岂非乃天意?
林青鸾吃着青菜豆腐,心中惦念着已经失踪近十日的杨溯。
知道或是他自己布下的局,故意失踪,却是仍有挂牵,不知道他是否还好。
已经派出去搜寻杨溯下落的人,林青鸾没打算让他们撤回。
杨溯失踪,生死不知,许瑾怡都亲自带人去寻了,若是她不派人,想必陛下都会疑心吧。
更何况,还有那些在暗中潜伏观望的人!
用罢了晚膳,林青鸾斜倚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皎月。
这些时日来,她总是如此,要么就去康安斋后的小佛堂念经祈福。
她知道,卫勇侯府这连日来已经来过好几拨暗卫,她让茯苓告知府里的暗卫,不必拦截。
她越是消沉,那些人便会以为雁北真的罹难,他的处境也就越发安全。
而此刻被林青鸾所惦念的杨溯,他正身在南疆。
当日,三百侍卫身中软筋散,正是他所做下的。
打从一开始,他并没有真的想带着这些人去往南疆,而是准备带上十几名暗卫独自行动。
那五十名杀手是他一早便预备好的,都是肃王府的暗卫,本来便是打算就这一两日动手。
无意间救下了那交趾小公主阮贞儿,便是让杨溯看到了时机,他便打算今日就动手!
若是可以,他还能将此事嫁祸到梁宇的身上,一举两得!
杨溯趁着倒酒的时候,众目睽睽下动了手脚,将那从林青雀处要来的软骨散掺进了酒中,而后又将酒赏赐给了随行的侍卫们。
这么冷的天儿,能有口酒喝,谁会错过?
在肃王府知道计划的几个亲卫有意配合下,禁卫军几乎每个人都喝上了。有那不愿意喝的,谦虚推让的,也是被怂恿着喝了,或是硬给灌上了一口。
孔德彰的死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他只忠于杨淙,杨淙死后便只忠于杨炯。
不管是武璋帝的命令也好,还是他本心如此也罢,他不为杨溯所用,便势必要将他铲除掉!八壹中文網
杨溯本就有意将他杀死,所以在与杀手拼杀时,他假意与孔德彰并肩作战,实际上却是背后对他暗下杀手!
孔德彰中剑后,还很讶异的看向了杨溯,而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杨溯刺去。
罗天替杨溯挡住了那一剑,不过那一剑也伤到了他肺腑,伤势不轻!
杨溯从怀中将林青鸾给他准备的续命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而后俯下身子与他轻声道:
“曲太医和千雅公主他们去求救了,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回来。你千万支撑下去,回京之后,这副字便能摘掉了!”
而后,杨溯换上了一身与刺杀者一同装样子,且战且退,退进了树林。
他刚想寻个地方换身衣裳,却是有暗卫从林中揪出了一个娇小的身影。
“阮公主,你没上马车?”
杨溯有些意外,心中暗骂常桂废物,不是让他一定要将人都带走的嘛,怎么还落下了一个!
阮贞儿却是鼓起了勇气,对杨溯说:
“你替我杀了梁宇,我帮你保守秘密!”
杨溯的眸子暗了暗:“我为何要答应你?杀了你,不同样没人会知道我的秘密?”
阮贞儿连连摇头,似乎被他阴翳的眸子吓坏了,后退了两步:
“你,你别杀我,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杨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宝剑,不为所动。
“怀王与我爹有交易,你不想知道吗?”
也不知道是面对死亡的威胁害怕了,还是她心中另有成算,总之,阮贞儿忽然喊出了这么一句,成功的让杨溯停下了朝她逼近的动作。
杨溯将剑缓缓收回了剑鞘,再度逼近她:
“你爹和我二哥有什么交易?说说看,若是价值,或许本王真的可以饶你不死!”
阮贞儿身子绷得紧紧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感觉呼吸越发的困难。
她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
“他……他要我国国师为他效力,帮他夺取皇位,事……事成之后,他会派兵,帮我爹复国,甚至……甚至统一南洋,让……让我爹当……当南洋王!”
“呵……”杨溯冷笑了一声:“没想到我那二哥还有这般宏图大志啊!”
阮贞儿打了个颤栗:“我们的国师很……很厉害的!”
“哦?是吗?”杨溯并不相信,一个小小的交趾国师,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他……他是神的侍者,他……他能操控别人,让武璋帝陛下传位给怀王的!”
随着阮贞儿此言一出,杨溯收起了脸上的轻视,旋即拧眉:“他会蛊?傀儡蛊?”
这次轮到阮贞儿意外了:“你……你怎么知道?”
杨溯没有回答她,他看到外围守着的暗卫做出的示警——
千雅公主他们请的救兵来了!
杨溯忽然出手,一个手刀将阮贞儿击昏,而后让一旁的暗卫将她带走。
而他也换下了一身亲王装束,换上了一身黑衣蒙面,而后消失在了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