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许诺过自然不会食言……”

“那便好！我可不愿与将军翻脸为敌。”犀泱仅仅听了前半句，就知晓心中的猜想不存在松了一口气，还未等叶晟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眼神也变得柔和温暖了许多。

叶晟突然被打断，心中没有半分不悦。相反，犀泱的那一句“不愿”将叶晟翻腾不安的情绪安抚了下来。

“犀泱，我可以答应你的所有要求，可你能否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还这么小，为何要将她封存在寒冰中？再者，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为什么是我？”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焦急，甚至直接叫了犀泱的全名，将心中的疑问也一并抖了出来。

被一连串的问题轰击的犀泱先是一愣，又盯着叶晟的脸看了许久，心中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叶晟也被她盯着看得有些尴尬，喉咙不知不觉的有些干涩，他轻轻咳嗽一声，转移了视线。

犀泱不着痕迹的点了一下头，也撤去了打探的视线，转而开口说道。

“这孩子对我来说比性命还要重要，若非被逼至绝境我绝不会冒险将她将给旁人看顾。将她封存在寒冰之中也是无奈之举，其中详情不便多说。至于为什么这般大费周章，三言两语更是难以言明，而我之所以选择将军你，自然是因为信了将军的为人与勇谋，觉得将军值得我冒此一险。”

犀泱面色凝重，背后的纠缠牵连每每想起都让她的心骤然一沉，犹如跌进了苦寒的无人之境。

叶晟噤口不语，垂眼掩下其中的情绪。他伸出手将女婴从犀泱的怀中抱了过来，透过闪着点点光亮的冰层打量着女婴。

小女娃沉静的闭着眼，纯澈的面容半点没有被世间污浊侵染的痕迹。婴儿的皮肤白嫩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触碰，却又担心会失了分寸将它戳破了。

五官因为冰层不平整的原因，并不能看得很细致，将这一张小脸上的五官注意打量，纤长浓密的睫毛好似平放的蒲扇，小嘴也是朱红有致。

叶晟紧绷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放松下来，内心一片柔软，他端详着怀里的小家伙，不禁感叹。小丫头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些美人迹象，若是等她长大，不知会生成怎样的倾城绝色。

叶晟看醉了心，情绪也变得平静无波，心中直叹女娃娃好似上天精心打造的稀世珍品，每一处都透着无暇的纯净。

他正看着，突然透过冰层捕捉到了一丝违和的痕迹。在女婴的颈部以上、熙攘的软发中，一条赤红色的细线硬生生的出现，打破了这片澄静。

“这……”叶晟情不自禁的开口，又突然噤了声，惹来了犀泱的注意。

他闷声片刻，心中猜测着女娃娃身上的神秘之处，转念又想到犀泱口中说的不方便言明的隐情，大致有了决断。

犀泱一直投来的探视性的目光让叶晟情绪隐隐波动，深知沉默定然是蒙混不过去的，为了解释自己方才失言之举，于是又开口问道。

“这么小的女娃娃，却要你不惜耗费心力培养十万精兵来保护，背后险情我也能猜度一二。只是，这寒冰实在侵心，她怎么能在里面待上一年。况且，冰看似锋利实则脆弱，要想万无一失实在难于登天。”

叶晟隐晦的叹了一口气，眼波闪动之间却有其他的情绪。

他口中说的话一点不假，也的确是生死一线的威胁。可让他真正起疑的却是女娃娃细软黄发中的红线，这条红线隐于皮肤之下却颜色鲜艳，红得令他心惊。

其次，从犀泱身上的气息和女娃娃的奇特之处，他也明白她们都不会是平凡人。而犀泱不远万里的来到他身边留下这个契机，运筹帷幄之间将十年后的局面预计得准确无误，并且步步为营将应对之法安排得点滴不差。

如此计谋和未卜先知的能力，除非能力绝世、计谋深广的高人，其他人怎么可能做到。

想到这里，他又匆忙看了犀泱一眼，她依旧晴朗的面容让他心弦一动，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他与犀泱的确并未接触很多，可却是对她的性子了解得透彻。犀泱虽然时而冰冷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实际上，她心思简单干净，偶尔更是呆笨得如孩童那般。

以她这种脾性，能够深谋远虑到近乎先知的程度，在叶晟看来是不可能的。除非她太会伪装，太懂得隐藏，所以连他自己也被糊弄无法分辨，只是这种可能性，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犀泱惊讶了片刻，转而笑着说道。

“将军请放心吧，其余的我不敢担保，但只要她在寒冰中，其他人便不能动她分毫。”

得意的神色跳跃到她的脸上，格外耀眼，让人挪不开目光。还未得意雀跃几分钟，之前犀泱闪着光亮的眼眸又暗沉下来，嘴角也悄然沉下，片刻之间简直如换了一张脸一般。

前一秒还欣幸喜悦，后一秒竟然变得这般哀伤难隐。

“将军请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只需尽力而为，如此犀泱就已经感激满怀。”

犀泱虽然是对着叶晟说着话，可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怀中的女婴身上。

将军府外的爆竹声轰鸣乍响，焰火冲上黑洞一般不知尽头的苍穹之中，用它微薄的力量，让地面上的人儿看清了它消逝前提供的天空的模样。

光影之下，犀泱眼波流转，不多时她的眼圈竟然隐隐泛红。叶晟见着这个事态不对劲，他可是受不了这场面。

他有些慌了神，怀中又抱着孩子，腾不出手来给犀泱找手绢。他略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

“犀泱……你若是这般舍不得她，便与她一同留下吧。”

叶晟的俊脸上红彤彤如晚弥霞晕，一朵焰火在他面对的上空炸开，投射下来的转瞬间的光亮让他看似更高大了些。

犀泱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被叶晟这一句话生生的逼了回去，她破涕为笑，眉眼弯弯的恰似一盏勾月，皎洁又清凉。

“将军，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风趣的人。”

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在院落中平稳的传递，没有带动周围空气的浮动，却让叶晟的心上下颠簸不安。

“我还有我的使命，你也是，如何能偷闲在此。各人有各人的路途要走，这孩子命途更是异于旁人，磨难加身的时候望将军能多加疼爱，若是她在十四岁生辰前便遭遇不测，那也是她的命数，怪不得旁人，所以将军切莫留有包袱和愧疚。”

犀泱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抬头看了看时辰，面色又凝重起来。

“将军大德，犀泱无以为报，若是今生缘分未尽，他日再见再续话长谈。”

犀泱对着叶晟拱手施礼，举手投足中透露着难以言表的豪气与洒脱。再抬头时眼中的笑意已经完全消散，满目深邃浓郁的大义让叶晟心中一震，直感觉从心头用上的沸血翻涌滚烫。

因为怀中还抱着女婴，叶晟并没有回以拱手礼，他弯腰致意，虽然没有用言语表达，可是内心的坚定不言而喻。

犀泱点头微笑，转身欲离开，却又在半道儿停顿了身形。她侧脸回眸，表情淡漠却又温情。

犀泱头脑中闪过一道光线，突然好像有些明白叶晟低敛眼眸中没有说出来的情愫。她并没有看向叶晟，只是将视线随意的落在花草中，吐气如兰，雾气袅袅。

叶晟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半分，惊鸿的这一瞬间，他只觉得眼中的人儿光芒加身，朦胧虚幻，好似会立即消失，又好似会在他心中永世长存。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美人微微一笑，红唇一开一合，透着倾城的模样。

“将军年岁已经不小，理应为她寻一位贤德的母亲才是，一生时间短短不过几个瞬间，何苦虚度苦了自己。”

温润的声音传到叶晟的耳中，他整个人站在雪地中，他的心也好似被冬日中飘雪覆盖，点点白羽落在上面，没有重量却让他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情不自禁的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抓住美人残存的虚影，却一手戳破了幻境，眼中的美景也跟着碎裂了。

犀泱已经消失离开，唯独剩下他和没有生息的孩子在院中楞楞地在雪地中。天公不愿作美，却愿意为此情此景多做陪衬，登时又降下大片白羽，翻滚转圈之后落在叶晟的头上、肩上。

叶宸见叶晟迟迟未回，一个皱眉也走了出来想看个究竟，刚转了个弯，就看见站在院子中顶着满头的白、一动不动的叶晟。

他抬脚走了出来，到了叶晟的身旁，还未开口询问便看见叶晟怀中的小孩儿。他瞪大了双眼，狠狠地吃了一惊。

叶宸一手指着叶晟怀中的被冰封住的婴孩，一边问眼神呆滞的叶晟。

“晟儿，这……”

叶晟眼睛一眨，悠远的视线也收了回来。他收敛了眼睛中不经意流露的情绪，对叶宸施礼说道。

“父亲，这女婴以后便是您的亲孙女了，还请父亲赐名。”

叶宸听了这话犹如平白遭受了一阵霹雳那般，整个人被雷得里外焦黑。

他微伸的手指抖了又抖，半张的嘴唇微微颤抖，半晌没能说出来半句话话。

叶晟起身，也知晓叶宸这般惊讶的原因，他伸出手将叶宸搀扶进屋子里，服侍他坐下。

包裹女婴的襁褓已经被雪水浸湿，可家中并没有可供婴孩使用的东西，叶晟转身找了些干净的衣物，将冰封的女婴用这些衣物包起来，又抱着她来到叶宸面前。

此时的叶宸已经恢复了神色，可是眼中的惊讶之色并没有消退半分。叶晟跪坐在叶宸面前，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向叶宸交待清楚。

待到叶晟眼神闪动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叶宸才悻悻直叹，目光直直锁定在女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