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丹药安顿完好之后，他慌慌张张朝着山门赶了几步，一路上不停叫喊着：“死凤凰！死凤凰！你给贫道站住！死凤凰！……”

仙山之上不能够腾云驾雾，白启只得一步一步走出山门。

可正待他慢条斯理的往外走的时候，身后又突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叫喊声。白启皱着眉，心情瞬间变得躁郁不堪，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那老道士追上来了。

白启心想说那老道士都已经被打成那副模样了，竟然还是不肯罢休，当真是迂腐不化、不知变通。

只是他转念又一想，这老道士的年纪没有五百也有二三，普通人就算是勤于修炼也很难能活到他这般年纪，相必也是天道赐予的机缘福祉，老道士怕是有机会得道升仙。

可若是自己再跟他较量下去，只怕老道士等不到承派归仙，一把老骨头今日就得在此处彻底散架了。

白启深觉不能再与这老头儿反复纠缠不休了，耽搁自己返回的时间不算，若是自己当真伤了他性命，误了天道的安排，平白又在自己身上添了一道罪孽。

他这刚洗干净的命格，可不能再添上污点。

白启打定了主意，当即加快了脚步，将他与老道士的距离渐渐拉远。

老道士毕竟已经年迈，腿脚哪里比得上白启那般灵便。他急得直剁脚，那只死凤凰丢给他的丹药是罕见的上乘灵丹，这一只死凤凰肯定是没那本事能炼出来的，他只想问清楚这炼丹之人是何许人也，若是日后有缘能够相见，也好趁着机会讨教一番。

可是这死凤凰腿脚实在太快，他被远远甩在后面，气急地看着白启的身形闪出山门，光亮一闪，一只庞大美极的金色火凤凰振翅远离。

他停下脚步，弓着腰换着粗气，心中又气又恼，但白启已经离开，在仙山中他追不上白启，出了这仙山更是难为。老道士虽然内心迫切，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摇着头踱步回观。

白启甩掉老道士，心中正喜，转眼看了一眼天色，心里刚刚冒出头的沾沾自喜一下子凉了个透。他这一阵耽搁，竟然花费了半日的时间，回到府上，定会被叶九歌责罚了。

可谁知，待他回到将军府，等来的却不是叶九歌的责罚，而是方才那一幕震撼心神的一幕。

叶九歌转眸瞥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倏尔沉重的面庞又恢复了方才不可一世的神态。她挑眉直勾勾的盯着满身艳红的白启，眉眼中的嘲讽不言而显。

白启的面容与应劫之前相比，并没有丝毫的变化，唯独一头墨黑的发丝完全褪掉了墨色，一头银丝晶莹飘逸。

白启的容貌本就精致出众，如今一头银发越发衬得他的肌肤净如白雪，整个人的气质飘逸出尘。

他周身透露出来的气息相较之前也是大不一样了，面容清冷隐约透着超脱世俗、不食人间烟火的遗世之感，可脸上的表情又时而迸射出与孤傲的外貌不相符合的滑头。

从乾清国众百姓的视角，他们恍惚之间好似看见有火焰在白启周身浮动，明黄的火苗十分调皮，在白启的银发之上、衣襟之间跳跃嬉戏。这些火焰为白启平添了一分神秘、一分奇幻。

这一幕仿若是在梦中，而白启，正是这一夜惊鸿幽梦中，遗世而独立、皓洁若霜月的仙人。

白启手上的火焰还未消失，从他得凤眸中流溢出满满的震惊之色。

之前突兀响亮的一声呼唤，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白启的脸色已经有了碎裂，心中的不安隐隐从深处缓缓生出藤蔓来，在他的五脏六腑蔓延攀附，勾出他更深的恐慌来。

他面色一沉，不死心的对着叶九歌又唤了一声。

“主子……”

这一声呼唤完全不像之前，这声音细若游丝，与其说是呼唤，不如说是白启在自顾自地呢喃。

只是这一声【主子】才终于传到了昏迷中的叶九歌的耳中，熟悉的一声呼唤令她眉睫微微一动，叶九歌的意识费尽力气，但她身旁的风暴只是任由她这样挣扎了一番，半点不为所动，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叶九歌奋力想要挣脱对她的钳制，可是这种束缚强悍又寻不到根源，最后她还是没能睁开双眼。

赤瞳的叶九歌在白启的话音落下之后，邪肆的笑才又彻底回到了嘴角，染着血的眼眸中全是轻蔑，一声冷笑从嘴角飘了出来。

白启真真切切的听见了这一声冰冷锋利的嘲笑声，他瞪大了眼睛，使劲甩掉头脑中的木讷。这才发现那个浑身洋溢着邪魔气息的“叶九歌”分明与他熟知的主子相距万里，又怎会是同一个人！

“你是谁！”

白启怒斥出声，身上的凤火不经意间又旺盛了一倍，扑腾的火焰与白启眼中的怒火同一个样子，都恨不得将那个顶着叶九歌容貌为非作歹的恶徒烧成灰烬。

“原来是刚刚破劫的小凤凰，我原以为你升了仙兽，又没了契约束缚，早已经离她远去了呢。”

被厉声呵斥，赤瞳叶九歌不怒反笑，言辞刻薄地嘲讽着白启。语气中不屑的意味半分没有掩饰，嘲讽的视线直射白启几近透明的面庞，半点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白启听了这话，眉头皱的越来越紧，表情中的诧异越发浓厚，阴沉得几乎要将他的银发也染成了墨色。

他自然知道那人口中说的“她”是指谁，令他惊讶的是，这人竟然知晓他与叶九歌的天地契约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仅如此，从赤瞳叶九歌的口气中，白启听得清楚明白，她知晓的显然还不止这些。

白启心中的鼓不住地轰响，揣摩着此人为何会对他与叶九歌之间的细枝末节了解得那样清晰。

他深知，在他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披着一张与叶九歌一模一样的皮囊，但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地方与叶九歌相似。

尤其是那一双赤红的眸子，白启每次与她四目相对，只觉得心中猛地一沉。若不及时移开视线，好似连他的魂魄都要被吸了进去。

既然此人不是叶九歌，那么定然是易容成了她的模样，可是，仅仅是易容，又怎么会将这些事情知晓得这般透彻。

他应劫之时并没有其他人存在，所以他与叶九歌之间的天地契约已散一事就连小白都不知情，此人又是从何得知！

白启内心深处泛出一丝的慌乱，真正的叶九歌没有出现阻止这一事端本就令他困惑不解，现在这个人的一点更是让他举措不定，隐隐不安。

他不住地打量着对面那人，凤眸中倒映着叶九歌的赤瞳模样。

从那一双瞳孔之中映射出来的，是来自魔域最纯粹的魔族气息。白启一接触到这抹视线，就仿佛被寒冰包裹，一颗心凉得透彻。

这种寒冷好似来自地狱深处，带着无尽的邪恶，能够将它触及到的所有生灵都绞杀殆尽。

白启的心猛地一震，努力维持的镇定一下子被巨石击中，顷刻间崩坍。他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扭曲，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从赤瞳叶九歌的眼眸中投射出来的，令白启万分恐惧而又熟悉至极，这种被控制被摆布的感觉侵蚀着他，他半日前才彻底摆脱这种束缚，又怎么会不认识。

他突然记起在叶九歌为他洗去魔性之时，从她身体中爆发出来的纯粹的魔族气息，从那时他便起了疑心，现在见到叶九歌这般模样，更是为他的猜想添了半分笃定。

“她在何处？”白启握紧双拳大声喊道，声音传到赤瞳叶九歌的耳中，更是加深了她嘴角的笑意。

白启内心的惧怕已经掩藏不住，他故作镇定，提高音量，但话语中却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一阵隐隐的颤抖和他眼神中的飘忽，暴露了他内心深处最致命的漏洞。

“一山岂容二虎，如今这具身体已经属于本尊，你倒是猜猜她会在何处？”

赤瞳叶九歌嘴角的笑越来越恶劣，眼睛中跳跃着恶劣，她对白启罕见的耐心，却又给出不肯不否的回答，始终吊着白启，令他不住的慌乱下去。

果然，白启得到这样的回答，心霎然间凉到了极点，身体周围的空气也瞬间被抽走。他双眼发红，呼吸急促。

胸腔中传来的呐喊声在他的大脑中轰鸣：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主子那般强悍，不可能会落在此人手中！

但是任凭他怎么去否定，去说服自己相信叶九歌的实力，在他的意识中都已经承认了那人口中说的。

他身上的火焰前所未有的雄厚，爆发出来的力量更是强势，炙热的气流灼烧着他脚下的空气，蔓延到地面，冰雪融化后形成的雪水在这样的高温下，转眼间就完全蒸发消散，不见了踪迹。

白启内心的激愤几乎将他的理智烧毁，投向赤瞳叶九歌的眼神紧紧环绕着她，其中暗藏着千万柄利剑，只想在此人身上戳出千万个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