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落到了坐在白璧东端的另外一人身上,此人身穿赤金绒甲,浑身凶气不显自盛。一张脸并不算白,却硬朗俊逸,棱角分明如刀削,一双鹰眼中盘旋着毒蛇,无尽的黑暗直从里面往外透出来。
这名身穿暗金色衣袍的天门人并非真的被冻住,他之所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正是因为这名身穿赤金绒甲的天门人正将凶光四露的目光,直截了当的放在他的脸上。
那双眼睛自带有杀气,平日里被人看了,也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更不要说此时带有警示意味的视线。
身穿暗金色衣袍的天门人心中一震,声音也戛然而止。身穿赤金绒甲的那人眼眸一动,含含糊糊的意思就立刻被身穿暗金色衣袍的天门人领会,慌忙闭了嘴,怯怯地退了下去。
原本他发出来的声音并不十分引人注意,此时收住口,也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两人之间微小的互动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悄无声息的开始,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
唯独一脸轻松的海奉,依旧盘腿坐在白璧北端,眼眸微动,将这一切都受尽了眼底。
身穿暗金色衣袍的那名天门人退回之后,身穿赤金绒甲的那名天门人才突出身体,将脸转向海奉的方向,视线定格在海奉那张看似笑意鼎盛、其实虚实难辨的脸上。
身穿赤金绒甲的这名天门人不苟言笑,开口语气却很客气。
“月氏掌天请不要误会,我等来此只是想与月氏掌天好生商议此事,魔尊的气息显现一事不假,此时兹事体大,若是……”
他缓缓开口,语速不急不缓,恰到好处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了的身上。
除了海奉的其他天门人都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猛地一停顿,也让这七人猛地一屏息,内心的慌乱和急躁波涛般汹涌,脑袋中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此等后果并不是你我之力就能够抵抗的,若是月氏掌天心有妙计,还望以天下为重。”
他并没有将他的假设说明白,众人的反应已经给了他最满意的反馈,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恰到好处,既没有明显的敌对意思,又将月氏掌天海奉推到了风口浪尖。
海奉连眼睛都没有抬起一下,那人的话语一字不差的传到他的耳朵中,他嘴角一咧,竟然又笑了开。
讥讽意味十足的笑容挂在脸上,仰面面向众人,海奉戏谑说道。
“妙计?诸位还真是看得起海某,海某早已隐门数百年,早已是黔驴技穷、血干精乏,现在不过是被养在这幢房子中的一个废物而已,你们与一个十足的废物谈什么魔尊、妙计、天下,莫不是在嘲笑海某无能?”
除了身穿赤金绒甲的那名天门人,其他七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万万没有想到挂着嘲讽笑容的海奉,说出来的竟然是这般自贬自嘲的言论。
这简直令他们震撼到连半个字都再也说不出来,实在想象不到原本雄风拂槛、无人能挡的海奉,那个叱咤风云的月氏掌天竟然会说出这一番话。
身穿赤金绒甲的那名天门人并不像其他人那般震惊,他依旧是原来那副表情,一双鹰眼将海奉的一举一动都收了进去,情绪并没有半点的浮动,反而眼眸中的黑更深邃了些,显得更冷淡凶恶了。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好为难月氏掌天,今日叨唠失礼,还望海涵!”
身穿赤金绒甲的那名天门人果断吐出来一口气,随后甩了一句话在众人面前,半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曾有,整个人却划分成一缕青烟消失在了白璧之上,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其余七个天门人都傻了眼,好似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顿时有些失了方寸,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身穿赤金绒甲的那名天门人离开时留下的烟还没有完全消失,几个人盯着一缕细弱的青烟不知所措。踌躇瞬息,他们也不敢再留在此处与海奉周旋,虽说海奉自己将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可他们又怎么可能天真的认为海奉当真成为了一个废物。
众人稍作打量,赶不及的逐一化成一缕烟尘,彻底消失在了白璧之上。只是这次明显慌乱的多,完全失去了来时整齐划一的那阵气势,颇有些落荒而逃的迹象。
八个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房间,海奉脸上挂着的僵硬的讥笑这才落了下来,恢复了原本没有半点表情的那副模样。
恢复了自己的表情的海奉相比之前简直判若两人,此时的他一头银丝,面容俊秀,五官精致得各有千秋。
这样的五官融合在一张脸上,恰到好处的削弱了原本过分生硬地棱角,显得整个人俊秀不张扬,却也足够耀目吸睛。
其他人消失之后,他独有的气息就更加直接的显现了出来。周身仿佛镀有微弱的光环,谦谦君子温润似风,在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得可圈可点。
这样一个人,应当有着春风般舒畅的嗓音,泉水般清润的性情才对。可海奉的面容却冰冷一片,整个人释放着强有力的压迫,仿佛要将所有靠近他身体的东西都毁灭。
海奉一双眼睛明亮如夜空,却时常有拖着红色尾巴的流星打破夜空中的沉静,也打破他一直自持的冷静。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白璧却自己开始下落。白璧下落的速度并不慢,却没有产生半点不稳定的颠簸。
海奉盘坐在白璧之上,在连铺在白璧上的衣袍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的情况下,被白璧送到了地面之上。
白璧稳稳停在了恢弘殿房的地板上,海奉手指轻动,还未看到影子,人已经下了白璧,定定的站在几名双膝跪地的女子前。
他的衣角依旧没有因为移动而产生震动,他笔直的站在殿房中央,宽阔的肩背好似能够支撑天地,衣袍呈流线下垂,衬得他的身姿更加的挺拔。
海奉仅仅只是站在此处,便已经成为了一副举世无双的画卷。
海奉背着手,嘴角绷紧,半晌没有发出声音。
在他脚边的数名女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跪姿,不曾也不敢有半点动作,她们的脊背弯向海奉,面部靠近地面,没有光亮的眼珠与地板上倒影的自己两两相望,都没有动静。
海奉微微张开背在后背上的手,宽厚的手掌打开,露出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的手心。
为了避免被其他天门人发现,海奉一直将手掌紧握,封闭住了气息。直到他打开手心,浓厚的血腥味才释放出来。
鲜血的味道突兀地出现在殿房中,立刻传播开来。几名跪在地上的女子闻到了这阵味道,心中自然也明白来自何处,但是她们的外表还是没有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转动过。
只是又“咚!”地一声,几个人又齐刷刷的伏地磕了一个响头,额头与地板相撞的声音沉闷却响亮,在没有一点声音的殿房中突兀地响起,更是相当于被放大了一般。
这几名女子却十分镇定,并未感觉到疼痛,脸上也没有半点惊慌。主人有失,本就是她们做属下的失职,既然失职自然该罚。
只是主子的命令一分不下,她们就依旧不能自顾自的妄动,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请罪。
海奉乌黑发亮的眼眸瞬间被血腥味染红了,震慑人心的赤瞳妖艳而又危险。
海奉好像并不能听见几名女子头部磕地的声音,他的脑海中酝酿着波涛,眼眸中不停闪过的光芒,不知从眼睛里跳去了何处。
呵,魔尊?
不!那是我的小灵主!
她终于要回来了!
海奉嘴角又勾起一抹笑,转了个身面向殿房中最闪亮的一面墙壁。
在那一面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的宝石,各种颜色的宝石被人有心的排列,每一颗都有它所属的一个位置。这些颜色不一的宝石组合在一起,再镶嵌在这样一面墙壁上,分毫不差的形成了一幅静谧沉蔼的美人图。
这一面墙壁,俨然就是一幅放大的丹青。这样的一幅丹青无法估量其价值,更是让人惊叹制作出这样的宏伟巨制的人是何等手笔。
墙壁上的人颦笑怡然,随意一眼就要陷入她眼眸中的柔情中,她衣袂飞扬,好似下一秒就要从墙壁中飞出来那般。
此等技艺完全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天下独绝。
海奉的赤瞳在触及到墙壁上的美人时停止了闪动,不出一会儿,瞳孔中的艳红异色已经完全消退,恢复了与美人一般无二的乌黑发亮的眸子。
他看向美人的眼眸中盛满了柔情,面容也渐渐以眼眶为起点逐渐变得柔和。这个时候再去看海奉,才出现了理应出现的、适合他面容的谦谦气质。
此时的海奉脱去了冰冷,俊逸的面庞如沐春风,眼眶中的色彩奕奕多姿。从他期待的神情上,几乎要让人误以为他是在面对一个真实的恋人那般。
“脂纡大人,果然还是您慧眼独具,犀泱那一去,竟当真为小灵主谋得了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