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魏京华喃喃说道。“不是!”
殷岩柏斩钉截铁,“你还是继续生我的气吧,是我故意拖延……”看她自责,倒不如看她跟自己生气了!她白皙的小脸儿瞬间没了神采,颤抖的眼神,叫他疼惜不已。倒不如她与他生气时,还显得整个人更有活力些……“我从一开始就想的太简单了……”魏京华低垂着视线。她虽然没有哭,可是闷闷的语气在殷岩柏听来,倒不如她在自己怀里哭一场来的痛快。“总要有人流血牺牲,你放心,”殷岩柏叹了口气,语气沉沉,“本王叫人记下他们的名字祖籍,定然向圣上求得表彰,叫他们虽死,却能光宗耀祖。本王也会拿出钱财来,送去安抚他们的家人。”
魏京华皱着眉头,一时没有言语。“其实从从军那一天开始,每个人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盼着有一日,能够给祖上增光,能够叫家人得着好处。”
殷岩柏笑了笑,“本王早先随先帝征战的时候,也几次历经生死,真的看明白了,早晚都有一死。大丈夫不求长生,但求死的有意义,足矣。”
魏京华被他豁达的语气,说的愣住。她不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他。她原以为晋王爷就是个冲动跋扈,为所欲为的嚣张王爷,凭借的无非是出身好而已。此时此刻,她才忽然发现自己看错他了。原来他的冲动,真的是真性情——看淡了生死之后的直率,随性而活。有人历经了生死,会更惜命,有人会更从容。而他,大概是在生死之后,活的更真实吧?“不如你再伤心一会儿?”
殷岩柏忽然小声问道。魏京华一愣,“什么?”
“我的肩膀接你靠啊。”
殷岩柏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胸膛,笑容温暖和煦如正午的阳光。魏京华脸上一热,迅速从他身边退开几步。殷岩柏不由吸气哀叹!他还不如不说呢!刚刚她失魂落魄的趴在自己怀里,多么乖巧!就是叫他过于心疼了些……他虽心中遗憾,终于看她脸上有了点儿血色,不由也释怀,心下满足起来。“后续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本王来向皇兄交代!”
殷岩柏怕她心软,大手一挥,出了营帐。但一开始是魏京华把丽嫔要过来的,圣上也是特地将此事托付给她,并寄予厚望。哪里是她说撤就能撤的呢?魏京华只是颓丧了一时,很快就打起精神来。待圣上打猎回营之时,她立即就去御前帐外,长跪请罪。她甚至把御赐的金腰带解了下来,双手呈着举过头顶。她来的时候乃是散开长发,换过一身粗布麻衣,直挺挺跪在御帐外头,任凭御前的人来来往往的不住看她。殷岩柏前来觐见时,她已经在御帐外跪了好一阵子了。殷岩柏眉头立时蹙起,重重的咳了一声,“魏长使这是做什么呢?”
“魏某安排不利,竟叫贼人钻了空子,使得圣上损失几十名爱将……魏某罪不可恕……”她声音带着轻颤与克制,却还是叫人听来心惊。殷岩柏闭了闭眼,知道动手之时那满地的血,还是流进了她的心里。虽然他说了,往后的事情,叫她不要再搀和……她怕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只得由着她去,他尽力帮她就是。“皇兄,臣弟求见!”
殷岩柏扬声说道。圣上叫了殷岩柏进账,却仍叫魏京华跪在帐外。殷岩柏捉拿乱臣贼子耶律峄有功,圣上虽沉着脸,却是褒奖他一番。但圣上震怒,在御帐之内发了脾气,把禁军十几个将领,挨个骂了一遍。那个近来最得圣上恩宠的魏长使,生生在帐外跪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圣上的面。听闻到这些风声,耶律松石总算是慌慌张张的来了,“圣上恕罪,不知我儿竟冲动之下去救他妹妹……他没有反心,不过是出于兄妹之谊呀!”
耶律松石原本有两个打算,其一乃是耍横,逼得圣上不得不释放他一对子女。耍横不管用之后,他才会考虑像圣上妥协服软,说几句好话……可他的谋士都劝他,先静观其变,看看圣上有什么打算……若圣上惟恐战乱,有意和解,那他们就横着来!可眼见圣上已经横起来了……契丹的贵族谋士们,也并不愿意打仗。用难得的太平富足日子,换取战乱?谁愿意呀!他们喜欢大夏的丝绸,喜欢大夏的茶叶,也喜欢大夏的女人……众多贵族谋士的怂恿推动之下,耶律松石终于来“服软”了。他一抬眼,只见那刚毅不折的女孩子,竟然还在御帐前头跪着呢!只是她奉上的“金腰带”,圣上迟迟未曾收回……耶律松石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子,圣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生气的并非这个女孩子。圣上记恨的乃是行凶的契丹世子……“臣管教无方……求圣上恕罪……”耶律松石躬身在帐外,一时间语气都诚恳了许多。他痛哭流涕,告罪许久,才被圣上召见进入帐内。耶律松石一进了御帐,魏京华却倏而从地上起来了。她不等圣上吩咐,竟然自行从御帐前离开。倒是把御帐前头的侍卫们看的一愣一愣的,赶紧去告诉御前的喜公公知道。喜公公垂着视线,沉默半晌,却是呵呵一笑,“这女孩子比你们清楚圣上的意思呢……”“那就叫她这么走了?不用抓她回来继续跪着吗?”
何忠平有些心惊。喜公公笑看他一眼,“又不是圣上叫她在这里跪着,乃是她自己过来跪的。她不想跪了,那自然是想走便走了!”
说完,喜公公就袖子一甩,进帐服侍去了。独留何忠平在原地目瞪口呆,圣上的心思……他是越来越揣摩不透了!不光圣上的心思他揣摩不透,就连他喜欢了多年那个女孩子的心思,他近来也越发的揣摩不透……叶家六小姐分明是十分讨厌魏京华的,可近来他一说魏京华的坏话,叶林芳就拿眼睛翻他。非但不给他好脸儿,有时说怒就怒了……弄得他紧张兮兮,办差都越发不利。何忠平挠了挠头,不由悄悄跟上魏京华,看看她究竟要去做什么?她究竟揣摩到了什么圣意——竟敢连圣上的怒气都不顾了,妄自起身?“世子爷,您身体康健,在这囚笼里呆的还好吧。”
魏京华临近关着耶律峄的囚笼,平缓问道。囚笼两边的看守皆对她躬身行礼,恭敬问安道,“魏长使好!”
何忠平躲在不远的帐后,看的一愣,这些晋王府的侍卫向来傲气得很,竟然对一个女官这么客气有礼?“我不好你会进来给我扎针么?”
耶律峄忽然开口,还带着轻佻的笑意。何忠平立即把目光移到他和站在囚笼外那女孩子身上。“怕是不行,”女孩子表情清淡的摇了摇头,丝毫没有被触怒的羞恼之意,语气也十分平静,“世子功夫卓绝,在契丹族中又颇有影响力,我放了您出来,只怕您再谋造反呢。”
“胡说,我何曾造反了?我只不过心疼我家妹妹,来探望她罢了!”
耶律峄轻嗤一声,忽然靠近牢笼,邪笑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真能凭这个理由的,就叫圣上杀了我吧?”
魏京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怎么世子还不知道吗?”
耶律峄被她弄得一愣,“知道什么?”
魏京华也抿唇一笑,“看来您真不知道啊?你是契丹世子,我是朝廷绣衣使,我与您无仇无怨,怎么会想要您死呢?我不过尽忠职守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耶律峄表情犹疑不定,语气也凝重起来。“怕是松漠郡王身边谋士之中,有人不希望世子好好的……”魏京华语气颇为暧昧不清。耶律峄面色一紧,“有话就直说!”
“松漠郡王刚刚去了御帐,听闻郡王的意思是,要把世子送到京都做质子,好免了圣上的责罚。”
魏京华轻嗤一声,“用一个颇有野心的儿子,换取契丹族的太平富足,这买卖划算!”
女孩子语气轻松,耶律峄却是脸色铁青。躲在远处帐后的何忠平,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契丹郡王进了圣上营帐说了什么话……他一个御前都尉,还不知道呢!她一个在帐外跪了那么久,都没得到圣上“原谅”的罪臣,竟然敢说知道了?!她虽这么说,那契丹世子岂能那么容易相信她吗?何忠平眯眼侧耳,凝神探视。“哼,我阿爸才不会像你说的这般,便是我行为有失妥当,何至于将我一个世子送去京都?”
耶律峄冷哼一声,脸上又露出狂傲的不屑来。魏京华不急不慢的点点头,“我在御前跪着请罪,圣上大怒之下,本要杀你……松漠郡王去提了‘质子’的条件以后,既免了你的枉死,也叫我官复原职,免了责罚。不然我岂能回来的这么快?”
她说着话,还摸了一把腰间的金腰带。金丝银线所绣的金龙在夕阳余晖映照之下,闪耀着瑰丽的光芒。“其实原本有另外一个办法,好叫世子不死,也不用远去京都为质子。”
魏京华缓缓说道,“以骏马万骑,换您平安。唉,只可惜郡王没这么做……”“所以我猜测,是不是郡王的谋士里,有人不喜欢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