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业用过早饭,便带着小厮出门去了。
王锦锦心底一直惦记着萧秋年,魂不守舍,刘氏给她说刺绣的事儿她也听不进去。她实在坐不住了,便与刘氏说:“娘亲,我想去找四哥。”
“找他做什么?”刘氏扶了扶鬓间的金钗。
王锦锦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借口,便指了指桌上的栗子,道:“他今儿被二哥欺负,我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点栗子吃。”
刘氏瞧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也知道留不住。
左右也不是一件坏事,便点了点头,道:“去吧,切记别待太久。”
“谢谢娘亲!”
得了准儿,王锦锦装了满满一兜栗子便去找萧秋年。
林氏是长房,却因孤儿寡母的在王家地位并不高。她住的地方在最西边儿的宝堂斋,而萧秋年住的地方更偏,乃是离宝堂斋都还有一大段路的西小院,连个名字都没有。
王锦锦与蓝烟走了大半天,七拐八绕的才找到萧秋年的院子。
院子外杂草丛生,旁边还有一口废弃的枯井。蓝烟皱眉说:“从未来过大奶奶这边,没曾想还有这么偏僻的地儿。”
王锦锦也有些疑惑,好歹萧秋年是林氏的养子,那宝堂斋也不差,怎么就让萧秋年一个人住在这地方?
蓝烟抬手敲了敲门,等了半天,也没个丫鬟小厮来领路。
王锦锦等得不耐烦,便直接推门进去。
这是一座一进小院,屋子不大,两边的耳房只有半间,透过破旧的窗户纸,隐约看见堆着乱七八糟杂物。
院子里插着许多大腿粗的木桩,一个身穿藕色比甲的丫鬟正坐在屋檐下打瞌睡。
王锦锦可算见着活人了,虽然这活人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一旁的秀柳上前问:“四公子呢?怎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伺候?”
那丫鬟迷迷糊糊回过神,露出一张银盘脸。
见是王锦锦,还有些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五……五姑娘?!”
王锦锦“嗯”了一声,问:“我四哥呢,他去哪儿了?”
那丫鬟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来:“这个……奴婢并不知道。四公子他、他今早去了大厨房,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蓝烟许久没见到这么愚钝的丫鬟了,她蹙眉道:“你叫什么名字?哪有主子亲自去厨房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丫鬟似乎很委屈:“奴婢叫红月……不是奴婢不肯去,而是四公子他不喜欢我们跟着,事事亲力亲为,根本不用奴婢们操心。”
蓝烟也是见惯了这种说辞,冷冷反驳:“那要你还有什么用?”
红月低下头,不敢回答。
蓝烟看了眼王锦锦,随即又问红月:“这院子里,还有谁在伺候四公子?”
红月弱声弱气的回道:“还有另外一个奴婢红雨。”
“婆子呢?”
“没、没了。”
王锦锦也算开了眼界,就她一个七岁的女娃,贴身丫鬟就有蓝烟、秀柳、秀梅,更不用说院子里一大帮使唤不完的下人。到了萧秋年身上,待遇未免差的太多了!
她问:“那红雨呢?”
红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倒座房的方向,随即咬着嘴唇不答话。
这时蓝雨听到倒座房那边传来动静,她忙跟秀柳凑上前看,两人踮起脚,透过窗户纸,就看见屋子炕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颠鸾倒凤。
王锦锦耳朵也尖,听到动静便好奇来看,秀柳忙把她拉到一边,涨红着脸:“五姑娘,瞧不得……瞧不得!”
“怎么了?”
她刚问出口,一看秀柳那猴子屁股似得脸,便猜测到了几分。
敢情这青天白日里,丫鬟和小厮通奸呢!
秀柳磕磕巴巴说不出话,那边蓝烟也咬着银牙,绞着帕子走了过来。
蓝烟纠结了片刻,道:“五姑娘,这腌渍事儿你当不晓得,我先去禀告二奶奶,问问二奶奶的意思,再看是否告知大奶奶。”
秀柳羞窘的不得了,看着旁边的红月就来气,她瞪眼道:“一个小厮竟然入内宅,好大的胆!”
红月欲哭无泪,解释道:“那小厮是大公子跟前的,名叫福儿。红雨……红雨也是走投无路,跟着四公子,是一点盼头也没有啊!”她涕泗横流,往地上一跪,“五姑娘,各位姐姐,还请饶了咱们!红雨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你跟红雨关系倒是要好。”蓝烟冷冷的说。
红月结结巴巴的道:“她、她是我妹妹。”
说到此处,红月又抬眼看向王锦锦。
她脑子飞速的转,就想着王锦锦年纪小,好求情。于是她哭道:“五姑娘,红雨也是无心之失,你千万不要告诉大奶奶,不要告诉二奶奶啊!”
王锦锦这时躲在蓝烟身后,和稀泥道:“你与我说,我也不太清楚,我都还没看他们在干什么呢。”
这话把红月噎住了。
也是,五姑娘才七岁,什么都不懂,她总不可能去解释说红雨在跟福儿通奸吧。
红月不说话,蓝烟却皱眉道:“你妹妹如此糊涂,你怎不拦着?跟着四公子,说不定哪日就被收房了,不比配个小厮强?!”
闻言,红月登时苦笑出声:“蓝烟姐姐莫不是在说笑?四公子在王家什么地位,你我都心知肚明,跟着他,只有熬成嬷子一条路!”
蓝烟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开口,毕竟她说的是事实。
若是旁的公子,被收房那就是野鸡变凤凰,若再混的好些,升个姨娘当主子也不是不可能;但跟着萧秋年,那可真是一点儿指望也没有了……
王锦锦年纪太小,蓝烟不可能把这事儿说给她。在场她级别稍高,于是只有她来拿主意。
蓝烟对秀柳招了招手,对她言道:“你先去问问二奶奶的意思,若二奶奶让我们告诉大奶奶,再去禀告不迟。”
秀柳“嗯”了一声,忙不迭的跑去琼芳苑。
秀柳才离开不到半刻钟,红雨与福儿就从倒座房里走了出来。那福儿正在整理腰带,不知道凑红雨耳边说了什么,逗的红雨掩嘴发笑。
红雨笑着笑着就看见了屋檐下跪着的红月,随即笑意僵在唇边,身子也发抖起来。
福儿也看见了冷若冰霜的蓝烟,和一脸懵懂的王锦锦。
蓝烟扫了他们一眼,呵斥道:“傻愣着干么?”
两人顿时吓的屁股尿流,两股战战的与红月跪在一起,抖如筛糠。
蓝烟退开两步,也是瞧不起通奸的下人,她冷冷道:“可别跪我,我也是伺候主子的下人罢了。”
那福儿看了眼王锦锦,发现是府里的五姑娘,才七岁,应该不懂事。于是抬起脸,对蓝烟颤声道:“姐姐,咱们做下人的都不容易,这次能不能通融一二,保证以后都不敢了……”
蓝烟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这事儿若隐瞒不报,我等便是连坐之罪。运气好挨些板子,运气差,便是连命都丢了,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姐姐,你就通融通融吧……”那福儿也是个大胆的,从怀里摸出一吊钱便要塞给蓝烟,挤眉弄眼。
蓝烟一直将紫竹的下场引以为戒,二奶奶的手腕她可是知晓的。
故此,蓝烟根本没有收钱,反而义正言辞的道:“你简直放肆!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非但不愧疚,还想要疏通贿赂于我,居心何在?”
福儿以前在大公子面前算个红人,可如今大公子出门游学去了,他便没了靠山。没想到五姑娘跟前的丫鬟竟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任他左右逢源,一时间也没主意。
红雨只伏在红月肩头哭,也不知是悔恨还是害怕。
便在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却是一身狼狈的萧秋年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食盒,扫了眼院子里哭哭啼啼、跪着的丫鬟小厮,不悦的拧起剑眉。
王锦锦见状,忙屁颠颠的迈腿跑过去,朝他扬起笑脸:“四哥!”
萧秋年冷峻着面孔,破天荒的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音色十分低沉,带着少年期特有的粗嘎,冷漠近乎无情。
王锦锦还没反应过来,萧秋年便冷冷的从她身边走过。
王锦锦看着他背影,心想:真是个怪脾气的小孩啊!
这时,红雨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膝行而来抓住萧秋年衣摆,哭喊道:“四公子,你帮奴婢求求情吧……奴婢……奴婢……”她一咬牙,脱口而出“奴婢并不是与福儿哥通奸,我们是真心相爱!”
福儿眉头一皱,却不敢反驳。
他与红雨心知肚明,这只是为了保全性命的下下策。
王锦锦仔细看着萧秋年神色,以为他会震惊,却没想到,那家伙出乎意料的镇定。
他道:“此事你们自己去找大奶奶。”
“可是四公子……”
萧秋年仿佛根本不在意他院子里的下人,不等红雨说完,便进了主屋。
王锦锦摸着下巴想,这萧秋年他压根儿不明白“通奸”的意思吧!
便在此时,秀柳回来了,身边还跟着几个眼生的粗使婆子。
她附在蓝烟耳边说了几句,蓝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随即道:“你们不必在这里跪着了,大奶奶传你们去宝堂斋问话。”
三个下人大眼瞪小眼,磨磨蹭蹭的站起身,随即跟着那几名粗使婆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