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文舒吗?他明明知道是陷阱,却还要来犯险,是为了替文舒报仇?喻飞影,我是该说你痴情,还是无情?怪不得他不让我跟着,他这样的心思,又怎么会让我知道?只是喻飞影,你若为文舒死了,我又该怎么办?疾风乍起,将火把上燃烧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曳几乎灭掉。明暗交替之间,风撩起我的发丝,迷乱了我的视线。人群之中的他,就那样毅然伫立在原地,没有半分动摇。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察到身后一双为他牵肠挂肚又悲伤欲绝的眼睛。此刻我竟觉得与他十分遥远。他的生死,他自己从不放心上,生不为我,死,亦不为我。各种的洒脱不羁,只为了那无字碑下孤坟中的一人。自始至终,我又算什么?备胎?……不,怕是备胎也算不上,因为喻飞影从没打算好好留着那条命,为我活下去。孟芊遥,你的人生如此可笑,又如此悲哀。尽心尽力,只为得一人之心,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望霄掌门眸色变了又变,抬起眼帘,肃容道:“两年前,望霄派旨在你的命,本不想连累他人。那女子,是因你而死。”
喻飞影仰头闭目,将所有涌上的悲情一股脑的压进心底,再看向众人时,眼底却是一片寒凉,引得众人一阵胆寒。“这笔账,本公子已经等了两年多,确实也久了些。只是本公子有些悔疚,没在我巅峰之时,杀上望霄山,屠你满门!”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也字字决然霸气,犹如泣血,重重敲打在众人心头。他此时满身的血渍,戾气乍现,青丝飞扬,双目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着骇人的红光,来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熊熊燃烧的愤怒。鬼魅君子,果然是鬼魅君子。这个名号,真是十分适合他。他要大开杀戒了吗?望霄掌门镇定自若,淡然的摇摇头:“喻飞影,此一战,我感觉的出,你武功内力已大不如前。两年前你没机会,如今你又拿什么来屠我满门?狂妄小儿,不自量力。”
喻飞影随意拾起一把还在淌血的断剑,插进地面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却依旧不服输道:“今日既活不了,本公子便陪你们力战到最后一刻。我倒想看看,最后你的望霄派,还能剩几人。”
不要!我在心底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喻飞影,不要,你还有我啊!你若死,天大地大,我无处再去寻一个毒舌却温情的喻飞影。“只是……”喻飞影气短的顿了顿,“我仍有牵挂在世,不到万一,本公子绝不会坐以待毙!不怕死,尽管来战!”
话音落,断剑被随手扔起猛然向下一拍,霎时间,断剑剑身整个没入地层中,只剩剑柄在外孤独的向世人昭示着眼前这个青衣绝世男子的凶煞之气。众人被眼前景象震慑不已,竟同时不自觉的向后退着。望霄掌门见状为稳住大局,双手平稳向两侧张开,扫视众人,底气十足扬声道:“大家莫慌!喻飞影已身中本门奇毒,明心。他愈动武,毒发的愈快,到时经脉逆行,毒浸全身,便是神仙再世,也救不了他。”
明心?这是什么毒?名字听起来好奇怪。喻飞影好像撑不住了,在原地踉跄两步,似乎又在临时运气调息,让自己恢复体力。也不知道聚生门门主秦叶萧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父亲。哪有让自己的儿子做真的危险的事的?我看了都抑制不住的心疼。若是喻飞影出了意外,他爹不会后悔吗?他就不会预见后果吗?“名门正派?呵,欧阳宇,你真让人恶心。”
“喻飞影,中了毒口中气势却丝毫不减。你可还敢接下我十招?”
喻飞影轻笑吟吟:“有何不敢?虽还有留恋,还有不甘,但让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得逞,我就是不舒服。”
“那便再来。”
欧阳宇霸气一挥衣袍,临风而起,腾空跃下,挥着杀气十足的掌风,身后的衣袍也因他自身的气浪猎猎作响。喻飞影运足气力抬手去挡,正当我纠结要不要冲出去与他共进退,出去了会不会拖他后腿而左右为难之时,一个极速飘来的身影直直的冲在前面,挡在了喻飞影身前。欧阳宇见状立时撤掌,在空中一个腾转跃回地面,双眉几乎拧成一股麻绳,中间都没了空隙。“爹!不要!”
一个清浅婉柔的女声钻入我的耳朵,却比瞬间天塌地陷的巨响更让我震撼。望霄派怎么会有女子钻出来维护喻飞影?我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这个女子,绝对不同寻常。不过眼下,有这个女子的维护,喻飞影暂时是安全的。欧阳宇低斥道:“舒儿,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回房休息!”
那女子一头青丝如瀑柔柔的披在身后,双眸灵动含情,眉目却轻拧着,倔强的不肯离开。“爹,”她居然含泪在众人面前对着欧阳宇跪下,“两年前,女儿已错过一次,至今寝食不安。如今不想再错了。爹,你放了她吧,女儿求你了。”
说着,重重地将头叩在坚硬的地板上。那沉闷的叩撞声,声声入耳,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刺去在场每个人的心头。众人动容。欧阳宇面色更加阴沉,在一片凝重的呼吸声中,却是忍痛摇了摇头,“不行。聚生门势力日增,若不再借今日之机,除去喻飞影,后患无穷!且,他在江湖中染血无数,处处树敌,即使我不杀他,他中毒之际,仇家上门,难逃一死。与其死在旁人手中,倒不如死在我望霄山上。”
喻飞影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身前女子的身上移开,情愫却十分复杂,看不出喜怒。听完欧阳宇的话,勾出颇为不屑的轻笑一声:“你当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么?‘鬼魅君子’喻飞影被望霄掌门手刃,死在望霄山。自此望霄派名声大噪,欧阳宇扬名天下,连杨家人都要对你刮目相看。本公子就偏不如你所愿,今日纵死,也绝不死在望霄山。”
欧阳宇沉声大喝:“由不得你!”
再次挥起御风而起的衣袍,抬起杀气腾腾的掌风眼看就要劈下。仍跪在地上的女子倏而从地上站起,顶着额头上极为刺眼的血迹,猛然后退两步,双手带着气喘面色泛红的喻飞影,提身跃起,一眨眼便消失了众人视线中。欧阳宇大怒:“追!”
望霄众弟子这才回过神来,一阵纷乱,便蜂拥着挤出了后厅。我也随着人潮从后厅挤出,也不知道我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四面都是嘈杂的纷扰声,人人都在努力搜寻着欧阳宇的女儿还有喻飞影,却偏偏只有我,在我最初躲藏行踪的假山后,找到了他们两个。朦胧似轻纱般的月光,掺杂着几分淡淡的血色,柔柔地洒在他们两个身上。在那一片月光下,他们两人并肩而立,一个俊美潇洒,一个温婉倾城,说不出的相配又养眼。可惜,那人却不是我。“阿竹,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也知你怨我。可我这么久以来一直对你心中有愧,也一直想着你。我不敢下山去找你,更不敢见你。只能日复一日的忍受着地狱般的煎熬,怕你受伤,怕你出意外,也怕你,会喜欢上别人。阿竹,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说到动情处,那女子情切的凑到喻飞影身边,手臂亲昵的环住了整个人,将头轻轻地靠在喻飞影肩头,哭的梨花带雨。只是,她为什么要叫喻飞影“阿竹”呢?我心中更十分清楚,她就是“文舒”。那个喻飞影日夜思念了两年多的恋人,更是谭紫莲说,喻飞影无法放下的心尖人。她,又“复活”了。她要将喻飞影从我身边抢走吗?可……老公,你说过会娶我的。一切都因这个“死而复生”的文舒,就要把所有清零吗?那这么久以来,我与他的点点滴滴又算什么呢,算什么呢?苦咸的泪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控制,如决堤般汹涌而出,从眼睑颤颤的坠落,滑过脸颊,浸入唇角,又掉落在地。那苦涩又一无所有的滋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青色身影微微晃动,掰开了她的手,声色寒凉,淡漠的让人生畏:“别碰我。自两年前我心中的‘文舒’死后,世上再无‘阿竹’,只有你望霄天敌,‘鬼魅君子’喻飞影。”
文舒闻言眼泪流的更凶,抽噎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阿竹,你为何要如此伤人呢?我再见你,便决定,无论生死,一定都会紧紧跟随你,绝不会再丢下你。倘若……倘若我爹硬要你的命,那便让他先杀我!”
喻飞影面对文舒的信誓旦旦,仰头阖目,再垂下头依然无动于衷,轻笑一声,声色浅浅:“跟随我?不好意思,我不稀罕。你骗我,算计我,如今还要我原谅你,你这个女人,实在让我恶心的很。”
文舒不可置信的向后不停地退着,目光里已没有了半分神采,口中不住地喃喃着:“不,不,不!阿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也是自责后悔到现在,一直都是……还是,”忽而抬眸,泪眼婆娑,“你心里有别人了?”
我心中也突然“咯噔”一下,竖起耳朵,紧张的听喻飞影接下来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