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杨月仿佛很忙,一连几天,都没有来看我。我感觉自己也隐隐有些想他了,本来想去别院找他。也知道他正在和瞿峰,钟子阜商议公事,也许自己就这样去有些不合适。但左右思量一番,我心中总有一个声音督促着我一定要去找他。久不见他,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打扮一番。毕竟,女为悦己者容,他又是我未来的夫君,是我将来要携手一生的人。我特意换了一身鲜亮的衣服,多插了两根金质的海棠步摇,连一向不染色体脂粉的脸也微微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红。如果他问起,我便当着旁人告诉他,我想他了,想邀他一起去逛街,他应该是高兴的吧。嗯。就这么办!我穿过走廊,水榭,一路畅通的进了别院,连路上向我屈身行礼的婢女们也没有注意。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情,总觉得想要快点找到他,找到他自己焦急的心情或许可以有所缓解。别院的大门紧闭着,轻轻推开,轻步走进去,又轻松的进入内堂,我循着说话声,一路过去,兴冲冲地推开了议事厅的门,那一刹那,几乎是同时从推开的门缝中传出一句抑扬顿挫又杀伐狠厉的话来“……诛杀喻飞影!”
前面的话,我没听清楚,最后那几个字却真真正正的从那个熟悉的人口中毫无感情色彩的说出。从来温润如玉,平淡谦和的君子,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么可能?我不愿相信,可我即使再不愿,端坐于议事厅正座之上的淡黄色衣袍的男子,面上的狠厉还未褪去,就丝毫不落的落在我的眼中,猛然冲击着我震惊不已的心绪。他抬眸看我,眸色陡然一变,慌乱之中,很不自然的站起身,笑着向我走来,伸出手道:“遥儿,你怎的跑到这儿来了?多日没去看你,可是想我了?”
把手一扬,瞿峰和钟子阜便在他身后退下了。我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向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是啊,我想你了。”
杨月闻言,面上的笑意更暖,如春风化雨,有包容万物的力量。但当我知晓这一切都是伪装的时候,再美的笑,也比喻飞影的冷漠疏离还要让人胆寒。直到现在我才确信,我一直看到的杨月温情脉脉的样子,都是假的。他才是,我一直都看不透的人。他跟着我的脚步又向前逼近了一步,手掌依然耐心的向我伸出,“既然想我,那我今日不办公事了,就回去好好陪你,好不好?”
“不好。”
杨月笑意微顿:“遥儿,下月我们便要成婚了。婚后,你便是我的妻子,可不能再想旁人了。”
他意有所指,我气势不减地反盯着他:“但最起码,现在还不是。”
悬空在半空的手掌,不着痕迹的收回负在身后,笑意未减,声色也依然温和无害:“遥儿,本王也是男人。饶是本王再如何珍视你,你心中的属意之人,本王也会介意的。”
“这便是你要除掉他的原因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的在房间里如涟漪般层层荡开。他面上的笑意微微变冷,眉头也蹙了起来,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仿佛极力忍耐着心头的冲动。我知道,他生气了。认识他这么久,我几乎从未见过他蹙过眉。他永远都是那样一副好脾气的淡然模样。“遥儿,且先不论,我与他的私人恩怨,单只说他是聚生门人这一条,他便是叛贼,朝廷的叛贼。若落到旁人手中,便是灭九族的大罪。我要除他,也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呵!”
我冷冷地嗤笑一声,“灭九族?是不是连你自己一起灭掉?”
杨月一张脸是彻底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还用我明说吗?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我再也忍不住,朝他声嘶力竭的嘶吼出来。相反他却依旧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开口问我:“是他告诉你的?”
“不。”
我摇摇头,“他从未跟我提过关于你的任何事,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我也清楚聚生门一心要与朝廷为敌的原因,怕是为了你那已故的出身不算高贵的母妃吧?”
杨月徐徐地转过身去,将面上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我看不到的阴影里,只有黯然的声音徐徐落入我的耳朵李,“他不是我的兄长,我没有那样的兄长。我姓杨,他姓喻,我们算哪门子的兄弟?”
“你不会不知道,他姓喻的原因。我且问你,你那早逝的母妃,姓甚名谁?既然,你们身体中流着至少一半相同的血,你又怎么能对他下如此狠手?”
他徐徐转身,抬手探至我的发鬓,摸了摸我的头发还有那几根有丝寒凉的步摇,目光陡然变得深邃又迷离,“本王的遥儿,真美。你这样美,本王都忍不住今日便娶了你,让你不得不从此日日眼中,心中只有本王。遥儿,现在整个南裕天下都知晓,你是本王的未婚妻,是本王心心念念要娶的正妃。你可莫要,伤本王的心啊。”
我不住的摇着头,被他周身散发的看似温情实则慑人的气场,逼得连连后退,想要逃开他假意的温,假意的润,假意的暖。自己的亲哥哥都可以下得去手,我不知道在他心中还有什么是可以宽容放过的。尽管自古皇家人都是权益为先,情意从来都是不值钱的。可我一直以为最起码杨月是不同的,如今看来,他果真与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随意捻起一缕我胸前的长发,在掌心细细的摩挲着,那细致的亲昵的模样,真让人沉迷。杨月啊,若无此事,我或许真的会和你幸福一生,不论贫穷富贵,发达还是落满,我都会不离不弃的守在你身边,陪你共看这锦绣河山,云起云落。如今,你这样的一个人,让我如何再骗自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杨月,你可是一直都在算计他?”
“我没有。”
他将我的长发轻轻放于原处,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他眸底十分平静,不见半分波澜,就那么面不改色地对上我质问的眼神,以显示自己问心无愧。可是,我不信。忽而长身玉立,翩翩而来,一把将我抱起,便向外走。我不断扭动自己的身体,欲要从他身上滑下,他的力气却远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很,箍的我腿弯处生疼也没见他松动半分。无法,气急拧眉看他:“你干什么!”
他依然慢条斯理:“遥儿,别急。本王既决定了的事,便不会更改。遥儿你又知晓了此次计划,那,只得另换一套策略了。”
剧烈的不安让我止不住的颤抖着,“你不会,想用我引喻飞影吧?”
杨月微微垂目,温柔浅笑:“遥儿如今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杨月!”
我愤怒的全身几乎充血,死死的盯着他,“你若敢用我来陷害他,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
我挣扎的想要滑下,他不动声色的大步前行却大手将我箍的更紧,远处走来一行恭敬谦卑的小婢女,见杨月这般模样的将我抱在自己怀中,纷纷羞红了脸垂首绕道而行。我想要喊,杨月却先我一步,在我后背处轻轻点了一下,怔时,我既动不得,也喊不出。他居然……会武功!他以前不是个病秧子,一动就喘的身子吗?这一身武功是哪里来的!我如今才真真正正的明白杨月被皇帝,众王排挤多年,却依旧可以纵横朝堂,将他人稳稳地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原因。以至于现在我都分不清,他对我的那些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还是,他所有的都是伪装?杨月低下头,将他的唇凑到我的脸颊上落下清浅的一吻,那一吻却让我生生地觉得疼痛,毫无幸福感。他又凑到我的耳边,低语道:“遥儿,本王知道,你如今也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待日后,喻飞影死了,我们成了婚,日久天长,你终会回心转意的。因为喻飞影不在,你的人,你的心,都只能属于本王一人了。”
不!不!不!杨月,你若敢伤害他,我也会杀了你的!我说不出话,只能红着眼死死地盯着他,他瞥过一眼,视若无睹,只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遥儿,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世间之人,无人可比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想要的,本王都可以给你,一双人的夙愿也会为你完成。如此这般,喻飞影可做的到?”
他踏着稳健的脚步将我抱回了自己的院子,迎着一众婢女小厮的注目行礼,堂而皇之的将我抱进了内室,关上了门。他轻柔地将我放在自己的床榻上,伸手解了我的穴,又抚了抚我的发,浅浅一笑:“遥儿,从今日起,你便在自己的房中好好休息。本王会派人十二个时辰轮流伺候你,不会让你烦闷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要软禁我吗?”
“不是。”
他说,“当然不是。本王只是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等在这里便可以见喻飞影最后一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