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什么叫像我这样的姑娘,村里从来没有过?我不是在村里从小长大的么?那人仿佛反应过什么来,用力拍了拍自己嘴,呸呸两声:“你看我这是说什么话!阿竹从来都是我们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小虎更是个能干又能吃苦的好孩子,和阿竹啊,很配呢!”
我跟着她们也呵呵地笑着,心里却十分惊诧于她们口中的话。自我醒过来后,我整整修养了一个半月,憋的我实在受不了了,在一日午后非要缠着小虎哥哥带我上山去玩。我们家也是一般的农户,只是不定时上山采些草药,然后去药铺中换些钱贴补家用。长期的跋涉让我的体力确实有些透支,只能气喘的坐在树下休息。小虎哥哥无法,也只好陪着我坐了下来。“小虎哥哥,我有些渴了。”
小虎哥哥面对我可怜巴巴的样子,十分无奈的翻了翻背篓,忽而动作一滞,“阿竹,今日上山忘记带水了。你先好好休息,别四处乱走。我去给你找水喝。”
我乖乖地点点头。他思量一番,还是走了。应该是眼睛不好的原因,我的听觉异常灵敏。深秋的疾风刮过一阵,我仿佛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人喘息的声音。好奇心驱使着我循着那声音,摸索着一点点的捱过去。声音渐近,那人应该就在脚下,依靠着树干半躺着喘息,好像也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喂!你有没有事啊?”
我张口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喘息声微顿,便再没了声响。直觉告诉我,那人在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半天也没听他回话,我警惕性陡升,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走。那人却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我,我以为自己遇到了登徒子,吓得赶紧甩开他的手,就要往回跑。“等等!”
那人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应该是个年轻的男子,声色十分清冽好听,还带着点点动人心弦的磁性,听得我心头一阵莫名的悸动。只是那悦耳的声色中还夹杂着些许疲倦无力之感,仿佛受了伤。“你,眼睛怎么了?”
他又缓缓开口问道。我顿住脚步,回过身去,搅动着手指道:“我,眼睛不好,看不到。”
“看……不到。”
那人喏喏而语,似乎在不停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大概在为我的遭遇而唏嘘感叹。“我虽然看不到,但是,时间长了,还是自己摸索着慢慢找路走的,纵有些不便,也习惯了。”
又是一阵沉寂。我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却可以听到他时急时缓的喘息声。“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样的话。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小虎哥哥,徐大娘还有村里的人,我再不认识其他任何人,也不记得以前所有的事了。一开始觉得自己脑中总有处空缺,总觉得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想要努力回忆,可即便起想的头痛,却仍旧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现在也渐渐习惯了。他,我照样也不认识。我如实地摇摇头,“公子,我并不认识你。只是刚刚在不远处隐隐听到了你的声音,一时好奇才过来看的。”
“你叫我什么?”
那人似乎对我的称呼很意外,好像也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不过这个人真是怪得很。他一个年轻男子,我不叫他公子,又叫他什么?况且初识,我连他的姓名都不晓得。我也实在找不准他说话的关键点到底在哪里。“公子啊。我叫的有何不妥吗?”
面对我的质问,他又没了回应,半晌回神,再次喃喃细语着:“没错,没错。你有什么错呢。”
这人真是奇怪极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早离开为妙。我刚欲转身,他又再次叫住了我,“你可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竹!”
我还没说出口,小虎哥哥的呼唤声已经急吼吼的从远处传来,直跃至我的身边。小虎哥哥将装满泉水的竹筒塞进我的手里,语气中满满的都是焦急,“阿竹,不是不让你乱跑的么?你眼睛不好,若是走丢了,亦或出了什么意外,你让小虎哥哥可怎么办?”
我被他说的心头涌入浓浓的愧疚,耷拉着脑袋道歉:“对不起,小虎哥哥。阿竹错了,阿竹再也不乱跑了。”
他沉了口气,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才算是了事。“这位是……?”
小虎哥哥也注意到了眼前人。“小虎哥哥,”我扯住小虎哥哥衣袖,撒娇着晃了晃,“我听到这位公子之前在这儿急促的喘息声,猜测应该是受伤了。小虎哥哥你仔细看看,他是不是有伤在身?”
“阿竹?”
那男子又开口了,这次语气中添了些许惊诧,“你为何会叫阿竹?”
“阿竹便是阿竹,生来便是阿竹,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就像公子你的名字一样,也没人问你为什么不是?”
这人实在有些讨厌,非要追根究底地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我本来极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反激他一句。谁知,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他忽而轻轻嗤笑出声,喃喃细语着:“果然,果然。”
真是怪得很!我这样说他,他没生气,还笑了!“阿竹,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内伤,表面上有两处划痕,都是皮外伤,上些药就好了。”
“那小虎哥哥,他既然受伤了,这外面又这么冷,我们把他带到家里去疗伤吧。”
“啊?!”
小虎哥哥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提高了音色质疑的喊了一声。我使出杀手锏,慢慢摸到他的胳膊左右摇晃着,嘟起嘴:“小虎哥哥~每个人在自己困难的时候,都希望有人能来帮自己一把,换成我们也一样。这次救了他,说不定,他下次什么时候就会救了我们呢?”
“可是……”小虎哥哥还是有些为难道,“他,背着一把剑,怕是江湖人呢。江湖是非多,今日救了他,日后再有祸患呢。”
“小~虎~哥~哥~”我听不见其他,撕住袖子就是一阵猛摇。直缠的他实在受不了了,连呼:“好好好!都听阿竹的,都听阿竹的。”
说着,掌心探过,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顶。这么温柔又亲密的动作,在生人面前毫不避讳的表现出来,还是让我瞬间烧红了脸。“喂喂喂!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行不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姑娘家的头,你也能随便摸?看你一副憨厚模样,却是个不懂礼数的。”
也不知哪里又得罪他了,小虎哥哥只摸了摸我的头就被他毫不留情的冷嘲热讽了一番,而且,他说话实在不讨喜。听他说话就知道,他肯定经常因为说话得罪人,要不然怎么会受伤?八成就是得罪了人家,人家气不过才把他打成重伤的。唉!这就是祸从口出的范例了吧。“你!”
小虎哥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气急道,“再说废话,便不救你了!”
那人不急也不恼,慢条斯理:“爱救不救,本公子大不了就是在此多躺一刻,反正死是死不了的。”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种人!要不是看他重伤,我都不想救他了。最后小虎哥哥还是带着一肚子的气,委屈巴巴地把他背回了家。一进门徐大娘见状也是有几分不悦,“我们家又不是善堂,救了一个又一个。”
“娘!阿竹也是好心,救人也是我同意的。您要怪就怪儿子吧。”
徐大娘再没了言语,一摇一晃的走远了。“小虎哥哥,大娘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只是觉得山上风大,他又受了伤,再好的身子骨也扛不住啊!”
说起来,我也是满心的委屈。“没有,怎么会?”
小虎哥哥抚上我的肩头,“娘也是很心善的。她只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不太能伺候人了。更何况,我们是有婚约的,成婚之后,她便也是你娘。她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肩头微微被拢向前,好像在往某一个方向里带。他好像……要抱我……“哐哐哐!”
木窗被敲得震耳的响,我和小虎哥哥都被吓了一跳。又是吱呀一声开窗的声音,“说完了没啊?我还没治伤呢!你们不是说要救人嘛,带回来不给我治伤算什么救人?大白天卿卿我我,别人看眼里会受不了的。”
无法,小虎哥哥还是放开了我。“阿竹,你慢慢的去找外伤药给他。我去找大夫来给他瞧瞧。”
“嗯。”
我乖乖点头,不一会儿,小虎哥哥的脚步声便远去了。我摸索着转身就往屋里走,一个温热有力的触感稳稳地扶住了我的手臂,应该是那人在扶我,引领着我向屋里走。我推开他的手掌,正色道:“我可以自己走。”
他却十分不识趣地又来扶我,温柔地轻声道:“你眼睛不好,我可以暂时当你的眼睛。”
我被这句话说的一愣,这样的话,小虎哥哥从未跟我说过。即使我眼睛看不到,小虎哥哥也从来没有说过做我眼睛的话。不知怎的,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的心弦顿时大为撩乱,失了方寸。理智让我再次躲开他的帮扶,“小虎哥哥看到会不高兴的。”
便径直摸索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