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这最后一句,还像是杨月说的话。那就再帮他最后一次吧。我向着面前的男子抬了抬手,“你先起来吧。带路。”
男子再次垂首抱拳,“谢王妃。王妃请跟末将来。”
我用力捶了锤鬓角,头疼仿佛又发作起来,大脑中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疼。也许是天气太过闷热的原因,胸口也有些闷闷的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干呕的感觉充斥着敏锐的感官。我强忍着不适的感觉,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在不经意间一瞥发现,走在前面的人,一身正规的兵士铠甲,脚上穿的却不是兵士统一的黑色布靴,居然是偏暗沉色的锦靴,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来。只是,锦靴能被我轻松看出来,完全是今天阳光甚好的原因,锦制的东西在阳光下,是会反光的。我捂着开始有些阵痛的胸口,轻轻地喊了一声:“等等!”
男子驻步回头看我,“王妃有何吩咐?”
“哦,没什么事。你既是王爷手下的先锋将军,应该对王爷之事比较了解吧?”
他眉目微转,思量片刻,点头,“算是吧。王妃想问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王爷他前几日受过箭伤的事,你知道的吧?”
他怔愣一瞬,随即忙不迭地点着头,不自然地笑起来:“末将自然是知晓的。”
“那便好。我问你,今日一战,王爷的箭伤可有复发?”
他摸了摸鼻头,眸色流转不定,“嗯,啊。没有复发,王爷身体好的很。王爷说他很惦念王妃,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免得王爷等急了。”
脚下踩着绵软的脚步,穿梭在树林阴翳中,继续往前走,心下不得不迅速盘算着自己如何脱离眼下的困境。他能穿成这个样子,十有八九也是身怀武功的。就算他不会武功,眼下我也是绝对斗不过他的。太阳偏西了一些,毒热的火辣也褪去了一些,不过身上却并没有因此舒服一点。我迷迷糊糊地找准时机,转身轻步向着密林的更深处钻进去。我忍着头痛和胸口的阵痛,跌跌撞撞地在繁茂的密林中穿梭。我几乎看不清林中的路,只能蒙着头地向着更容易隐蔽的地方艰难前行。只是那人不久便发现我不见了,一路高喊着追了过来。我找了一处隐蔽的灌木丛蹲下来,隐了自己的身形。静听着呼喊声渐行渐近,心口止不住地紧张起来,连呼吸都不敢太过频繁大声。我捂住口鼻,隔着翠绿的草叶缝隙间,眼看着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时不合时宜地又开始犯起更严重的头痛起来,我暗叫不好,下意识向后错了一步,竟事先没有发现身后竟是一处陡坡。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倒在地上快速地滚落下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只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我和喻飞影还没有真正开始我们的安宁生活。我无力地抬起眼帘,从眼前的缝隙中看到湛蓝广阔的天空中,飞过一排引吭高歌的大雁。它们成群结队,真是好不开心。“喻飞影。”
最后只淡淡地吐出心头的三个字,便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我原以为自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了,老天却是没有那么容易让我去享受轻松的。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身处在一片清凉舒适的环境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凝心安神。我觉得自己是被杨月救了,心中也安稳下来。出乎意料的是,当我睁开迷蒙的双眼,拨开模糊的视线,发现负手站在窗口的华衣男子竟不是杨月!他的身材较杨月更加坚实厚重,一看便是身体十分健壮的人。不过,看背影应该是个年轻人,年纪决计超不过三十岁。再仔细一看,我才被硬生生地惊到了。他居然穿的是……龙袍!墨发之上,束的是金龙冠!他难道是,南裕的当今皇上,杨玑?那我现在呆的地方就是南裕皇宫了?我定下心神,环视一周,果然自己身下躺的是金龙榻。长长的桌案后是一张宽大的雕花木椅,染着上好的明漆,闪闪发亮。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堆公文,确切地说,应该是奏折。桌案一角,静静地染着一炉熏香,香烟袅袅。木椅后,便是满目的古书典籍。这里,是书房。可我又是怎么到了南裕皇宫的御书房呢?之前诱骗我的那个人,难道是杨玑派来的?那杨玑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些都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动了动手臂,却蓦然发现,自己全身都被牢牢禁锢在这张小榻上,手脚都被绑住了。我扭动的声音,惊动了窗边人,身形微转,侧过头来看我。英眉厉目,自带几分威严之气,唇角微微勾起,竟还带着杨珺的几分邪气。“你醒了?”
他淡淡开口,声音浑厚沉稳,“你便是朕的弟妹,成王妃孟芊遥吧?”
他竟什么都知道了,还自称“朕”,看来是杨玑没有错了。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言语,可以说,不敢言语。皇帝从来主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我现在又被绑在这里,逃是没有可能的,死,却是极容易。杨玑缓步走过来,唇角的弧度提的更加大了些,道:“你不要怕,朕不会伤害你。你能替成王挡毒酒,又能将朕的几大护卫骗过,可见你是个有勇有谋的女子。当初,成王大张旗鼓地在整个南裕上下生死不论地找你,致使全国轰动。当时朕便在想,朕那个王弟可是从不好女色的,不知是怎么的女子,竟让他转了性?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心思缜密,头脑灵活,还识破了朕最看好的谍报人士的计谋,最关键的,还是个美人坯子。王弟他,果然好眼光。”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知皇上找我来到底有何吩咐?”
“你如此聪明,不妨猜一猜。”
杨玑他不会拿我来当作威胁杨月的筹码吧?那样的话,杨月的多年大计岂不是要因为我功亏一篑了?“弟妹面露如此神情,怕是已经猜到了吧?不过,弟妹放心,朕与成王之间的恩怨纠葛,绝不会牵扯到弟妹的头上。毕竟,成王有此美人在侧,朕也很嫉妒,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朕不会忍心将美好的东西斩断的。”
他的话,我听得迷迷糊糊,始终不是很明白。就算他说不会伤害我,我也是不会信的。如果他拿我威胁杨月的计策没有奏效,很难保他不会对我做什么。帝王之心,从来难测。为了自己的权欲江山,应该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吧。我现在只是在心底深深期盼喻飞影能够如神祗一般突然降临,救我于水火之中,将我毫发无损地带回追月山,不参与他们轰轰烈烈地夺权之争。哪怕他狠狠损我一顿,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下山这么久了,他居然没有来找过我。这一切有些不可思议。他应该是很介意我下山帮杨月,和杨月在一起的。即使他放心我不会对杨月有什么想法,也应该担心我的人身安全啊。他不来找我,实在太不正常了。以前我和他认识还不久,感情也不是特别的深,他还不嫌麻烦地夜闯莲月宫救我呢。难道他也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后来杨玑派人来取走了我头上的发簪。我知道,这是要挟杨月的信物。我只能默默祈祷杨月睿智沉稳,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浑浑噩噩的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好像感觉自己被人五花大绑着套进了麻袋里,又被抬起,一阵颠簸,仿佛是进了一个狭窄的密闭空间里。人们隐隐地说话声,都是十分沉闷的感觉。我再次被从麻袋里扒出来,眼睛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的情况便被罩上了黑色的眼带,口中也被塞上了布团。恐惧感油然而生,强烈地充斥着身上的每一寸神经,连皮肤都条件发射地紧绷起来,发出紧张不适的信号。耳边隐隐听到仿佛有人缓步到我身边,将身体轻轻弯下,在我耳边落下轻浅一语:“别怕。朕只是想让你与朕共同看一看,你那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成王殿下,是如何救你的。而是,朕也很想知道,天下与你,他会怎么选。”
我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杨月的情况,很不好。此刻的我,帮不了他一分,一切只能看他自己了。杨玑又缓步出去了,不久他的声音好像出现在不远处空旷宽敞的房间里,应该是大殿里。皇宫里,宽敞的,只是大殿。那声音仿佛是透过什么传进来,不在一个空间里,却依然十分清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匆匆的急步声传来,还伴着那声熟悉的轻唤,“遥儿!遥儿你在何处?听到应我一声啊!遥儿!”
我是好想应你啊,可是,我做不到。可你怎么就真的来了?杨玑他,摆明了要算计你啊!脚步声微顿,杨月的声息渐稳,“皇兄?我来了,遥儿在哪儿?”
“她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
“皇兄,你我之间的事,莫要牵扯无辜。你放了她,我们万事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