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鸢不理会,依着礼数,对皇上和安贵妃盈盈施礼。皇上自然认得那支簪子,却是把目光移向他处,只是淡淡地一句“免礼平身”便和其他的王公大臣开始了对话。
安贵妃坐在皇上身边的侧首之位,因了郡主和娘家妹妹两重身份,莫鸢坐在下首之位,距离安贵妃也不过几步的距离。
“郡主果真好雅兴,在姐姐的婚礼之上,居然恬不知耻地戴着德妃生前遗物,是铁定心思想要破坏这门被你亲自求下来的亲事吗?”安贵妃不无嘲讽地说道,说到底,她还是在憎恨莫鸢为莫云廊求得亲事。
安贵妃说话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正是被在场的关键人物听了个一清二楚,包括皇上,包括莫鸢,包括在场的南家上下。尤为得意的是公主陌芊芊,簪子是她送的,想要的效果无非就是让莫鸢当众下不来台。
莫鸢嘴角含笑,对着安贵妃微微颔首点头:“贵妃真是折煞我了,这样的物什饰品店一年要产很多个,同物不同人,可即便真的是德妃生前所物,岂有同物焉同人的道理?”
一句话,听的安贵妃和陌芊芊云里雾里,两两相望却是不知何意。
倒是皇上,本来还心中欲责怪安贵妃无中生有,听闻莫鸢的解答之后竟是沉思半晌,恍然点头。再看看安贵妃冥思苦想的神情,索性作罢不再理会。
莫鸢很满意皇上的了然之色,安贵妃的迷惑以及莫芊芊的不知所以,这一反驳驳的漂亮,早晚安贵妃都会知道自己的意思,又何以再和她纠缠下去。
李玉宁到达庆王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踩着一路延伸到门口的红色地毯,过火盆,三拜天地,一切都顺理成章,就连,陌云廊在见到莫鸢头上的簪子时,也并未做出太多的反应。实际上,若不是听到了莫鸢那句“同物不同人,同物焉同人”以及皇上脸上的释然的神色,再加上安贵妃吃瘪的样子,陌云廊或许真的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也说不定。
对于李玉宁和陌云廊的亲事,莫鸢没有太大的兴趣,只要目的达到了,过程如何并不是她所关心的。
婚事已毕,所有宾客入席敬酒,无非也就是那些礼节官话,陌云廊在这一方面做的很好,即使再不情愿,面上总是给足了李家面子。也或许是因了皇上在这里的缘故,也或者是姻缘皇上定,做皇子的,毕竟未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总归是要乖巧一些的。
看着那些笑面虎礼尚往来,莫鸢如坐针毡,一整场婚礼下来,安贵妃的目光除了紧紧跟随陌云廊,就是在莫鸢的身上。对于莫鸢,安贵妃有着太多的提防,她一手掌握着自己和陌云廊之间有私情的事情,另一方面她的存在对于安贵妃对付皇后着实是一大阻碍。
又忌惮又憎恨,这就是安贵妃对莫鸢的感觉。如今见她终于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既是自家姐姐的亲事,妹妹总该敬姐夫一杯吧?”安贵妃不点名,也没有对莫鸢直言,可是这话听到谁的耳朵里都知道是说与莫鸢听的。
安贵妃的话刚说完,不待他人琢磨其中的意味,莫鸢就站了起来,端着斟满的酒杯款步走到陌云廊的身边。
“庆王爷,如今,莫鸢该叫您一声姐夫,新婚快乐,莫鸢先干为敬。”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不待陌云廊反应,莫鸢已经于衣袖遮面喝尽了杯中的酒,以空酒杯示众人。
陌云廊扫了眼上座的安贵妃,见她面色微怒,很明显对于莫鸢的表现不甚满意,本意是想让她难堪的吧。
陌云廊端着酒杯没有应答,直到莫鸢的目光重新望向自己,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安贵妃那里,他已经知道莫鸢掌握了他们之间最关键的关系,就连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她都一清二楚,而这门亲事,无非就是莫鸢一手操纵,在安贵妃调解无果的情况下的牺牲品。
“郡主,在场所有人,只有你敬的酒我是推不掉的。”陌云廊目光带有深意,眼底隐藏着恨背对皇上,一股脑都倾泻给了莫鸢,一览无余。在庆王爷对面站着的宾客无一不诧异的面面相觑,知趣地退至一旁,静观二人目光冰刃相交。
在众人看来,莫鸢的目光倒是随和的很,嘴角一直噙着浅浅的笑意,两个酒窝若隐若现,配上今日和煦的装扮,总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相比之下,倒是庆王爷的目光有些骇人和难以理解。
陌云廊举起酒杯,面向众宾客,高声道:“众人可知,今日本王爷得以娶李家二小姐,全都是郡主的功劳,莫不是她在皇上面前请命,今日本王爷也不可能荣娶贵家之女。在此,陌某谢过郡主美意。”说罢,拿起比酒杯更大的茶盏,斟满酒,盯着莫鸢,一饮而尽。
不止是莫鸢本人觉察出陌云廊的不友善,就连一旁观看的宾客,从陌云廊的语气和动作,以及盯着莫鸢的目光中都觉察出对这门婚事的无所谓和奉命而行的机械,出于本心,他应该是排斥的吧?
毕竟是王爷,在陌云廊面前,谁敢根据猜想大放厥词?更何况他针对的对象是太后亲封的郡主,这趟浑水,没有谁是有资格或者有胆量掺合的,只好乐乐呵呵地举杯迎合。
在众宾客心知肚明,交换眼神中,莫鸢面上一直保持淡淡地笑容承接着陌云廊自牙缝中挤出的不友好和隐隐的恨意。
安贵妃和皇上自是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见到双方其乐融融,毕竟已经间接的成为一家人,理当如此祥和,针对这样的结果,皇上看起来十分满意。
终于告一段落,皇上因为公务繁忙,还有奏折需要批阅,而安贵妃因为身怀有孕,不能过渡劳累,一同在宴会结束前提前离开。
莫鸢也并未久留,早早回到南家,躺在床上望着床帷发呆。
“郡主,看起来您的心情不是很好啊。”出声的是嫣儿,相较萍儿,她的胆子算是大的,不会顾及太多,与其说是骁勇,不如说是顾虑尤少,故此没有太多的烦心事。
莫鸢一直很欣赏嫣儿的性格,只可惜,世事总是推着你向前走,若不是曾经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估计自己也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永远不会像今日这般,腹中装满心思,成为许久之前自己就痛恨的一类“蛇蝎女人”。
“看到二姐成亲,忽然间就想到了当初自己嫁到南家时的情景。”莫鸢叹口气,悠悠回答。
嫣儿笑了,没有多加考虑,一边摆弄着屋中的花,一边脱口而出:“那个时候大家都认定了你和郡马是郎才女貌,郡马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郡主倾城容颜,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云涧的一大绝配……”
嫣儿说的热火朝天,完全没有看到莫鸢渐变哀伤的脸。
萍儿拿胳膊肘捅了捅嫣儿,下巴一点躺在床上没了声息的莫鸢,使了眼色,嫣儿恍然,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既然是绝配,两人的爱情被云涧国传为佳话,何以又有了之后的纳妾一说,娶了公主陌芊芊?
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前世经历的种种不堪和屈辱,陌芊芊狠毒的眼神,南翼枫冷漠的目光,孩儿临死前绝望的眼神,还有自己死不瞑目的复仇决心。
刚才在婚宴上看到李玉宁和陌云廊拜堂的一霎那,莫鸢心中涌现出的那份悸动顷刻消失,总有些温情,在你蓦然想起的时候或许真的可以温暖心间片刻,但感觉却抹杀不了事实。
再美的霎那也是昙花一现,莫鸢警告自己,不要为了一时的感性忘记了自己重生的使命。若说莫鸢爱南翼枫,南翼枫对莫鸢温情,那也是以前的事情。现今,莫鸢身上背负着自己的冤仇和两条孩子的性命,对那些欺辱过自己的人,她剩下的只有恨和报复。
次日,莫鸢穿戴整齐,前往宫中。
多天不见,皇后的起色恢复不少,虽然失去了孩子,可毕竟已经获得了皇上的宠爱,甚至相较那个怀孕的安贵妃,宠爱只多不少。后宫女子,拼的不外乎就是这个,如此,又坐拥后宫首位,自是没有什么烦恼之事。
安贵妃近日一直烦恼陌云廊成亲之事,加上怀孕导致身体出现的种种不适,也无心思再和皇后斗智斗勇,倒是让皇后落得清闲,脸色自然红润了不少。
“去看看太后娘娘吧,老人家还常念叨你。”握着莫鸢的手,皇后如是说。
也正好,莫鸢正有此意。
许久没见莫鸢,太后想念的紧。年纪大了,加上位置太高,有几个人能心贴心的说说话,莫鸢算是太后除了皇上和皇后之后的第一人,就连那些个孙子孙女也及不上半点。
“你个机灵丫头,多少日子没有来看哀家了,现在才想起来!”话虽是埋怨的话,任谁都听得出来,话里带着浓浓的宠溺和爱意。
莫鸢的手被太后紧紧拉着,左右上下打量,老人家一脸的欣慰神色:“看看,出落的越发招人喜欢,哪儿哪儿都好看。”
太后夸人从不隐讳,说的皇后都跟着笑起来:“看看老祖宗,多少天没有这么眉眼俱笑了,也就只有莫鸢有这个能力能让老祖宗开怀大笑。”
莫鸢欠欠身子,略带娇羞和感激:“皇祖母,您这样说可就折煞孩儿了。”
太后娘娘拉着莫鸢不肯撒手,听闻这话更是咧嘴欢笑:“莫鸢说话哀家就是爱听,听着心里舒服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