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谨画知晓齐王染了天花,心底感叹一声报应,便没有再多关注,齐王这一世若是还能够熬过天花是他命好,熬不过也是他活该。
对现在的谢谨画而言,保住泰宁殿中小主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她的命和对方连在一起。
谢谨画医术没有那些个御医高,胜在有照料天花病人痊愈的经验,知晓不少小偏方,而且细心细致,小郡王经了她的照料,人渐渐的醒转了,虽然还是会呕吐,却也已经好了许多。
只是有的人,偏偏不想要谢谨画就这么将小郡王照料好。
齐王现在自己也染了天花,没有办法顾及到宫中,可是永安公主还顾得上。
永安公主觉得谢谨画是自己的克星,遇到了便没有好事,而且她听说皇帝的人调查到了她这边,她身边的人已经有被叫去问话的了,那些个人都没有回来,永安公主不知道皇帝究竟调查到了什么程度,她想要和齐王求救,可是齐王自己也染了天花,哪里有心思精力料理她,永安公主偷偷递到齐王那边的话连一个回声儿都没有。
每日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是极其可怕的。
永安公主又想到了那一日被皇帝齐聚在乾元殿中,齐王潇洒脱身的样子。
最后她决定再加一把力,这个时候,只有小郡王彻底的死了,谢谨画才能够做实在了罪名,皇帝也就无心去调查什么真相了。
永安公主动用了齐王曾经给她说的一颗隐藏很深的棋子,用齐王曾经给她的一份信物。
——
这一日,谢谨画照料着小郡王睡下,自己也疲累的要命,细细嘱咐宫女一些该注意的事项,才去了偏殿休息了一会儿,却被吵醒了。
“小郡王又开始吐了。”
“小郡王呼吸不上来了。”
“快去叫御医!”
谢谨画睁开眼睛就往小郡王那边冲去,小郡王不断的张大口,呼吸急促而沉重,满面涨红青紫,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呼吸一般。
一张小脸,看着甚至有些狰狞。
周围围了不少的宫人内侍,吵吵嚷嚷的,正常人都觉得呼吸苦难。
谢谨画一把推开围在周围的人,一把按住小郡王的胸口:“退后,所有人全部散开,将窗户全部打开!”
一边说着,谢谨画一边使力按压男孩单薄的胸膛,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戴上防护的手套什么的了。
谢谨画甚至捏住小郡王的嘴巴,探头吐入对方口腔中一口气。
谢谨画从前是在兵乱中经历过的,什么样子的症状都见过一些,没有系统的学习,却从军中军医那里识得不少偏方杂症,小郡王这般的在军中见过不少例,被异物堵住了呼吸口腔,需要迅速过气。
只是那些个士兵大多是被喉中血液反呛或者是经历战场呼入了些烟火之类的,小郡王却不知道是什么。
周围的人早就傻了。
谢谨画在过了好几口气之后,小郡王的呼吸还是急促,像是风箱拉动一般,却轻了许多,起码面色涨紫的不是那么厉害了。
谢谨画一把勒住男孩儿的身子,一掌狠狠的从对方的背部拍去。
一掌不成就第二掌,第三掌。
谢谨画的掌心都拍打的通红。
本来要阻止谢谨画这般的那些宫人对上谢谨画的眼神,一时间不敢动弹。
“都退后,痰盂!”
谢谨画厉呵一声,同时间,伴随着最后一掌落下。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小郡王一口秽物吐出,正好落在一个宫女送上来的痰盂之内。
谢谨画面上露出点轻松,又连着拍了好几下对方的背脊,砰砰作响,不知道多少下后,又是一口秽物吐出。
小郡王咳嗽的厉害,却是明显缓过了这口气,又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小孩的手下意识的拽住谢谨画的手,他的身子甚至有些颤抖。
谢谨画眸子微微眯起,一只手抱着小郡王,一只手轻轻的在对方的背脊处拍抚,对小郡王身上脸上的那些个红疹痘痘仿佛看不到一般。
元安公主方才听到儿子突然状况危急,什么顾忌也没有了,直接便冲进了泰宁殿,此刻正好便望见了谢谨画小心抱着小郡王安抚的画面。
一时间,她眼中的猜忌慌乱慢慢消失,望着谢谨画的眼神,第一次有了纯粹的善意。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是否是真心,不需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便看她做了什么。
谢谨画能够在此刻,给小郡王一个拥抱,对元安公主来说,比为她做了一百件一千件事情还要管用。
“怎么回事儿。”
谢谨画没有发现殿门口站着的元安公主,她直接问小郡王床边又慢慢围过来那几个宫人事情的起因经过:“先前不是好好的吗?还有,何御医呢?”
小郡王的身子明显在好转,这边常驻的御医就剩下一位了,正是那次谢谨画落水回府后,曾经过府给谢谨画治疗的那位皇帝的心腹御医。
而此刻,那位何御医却不见了。
“谢女官,何御医身边的药童过来说何御医给小郡王治病所准备的药材突然受潮了,他才会突然离开的。”
“小郡王刚刚用了长公主殿下送来的一碗羹汤,然后就,然后就开始呕吐了……”
那宫人满面惊恐,眼看着小郡王要好了,就要能够逃出升天了,结果却是现在这般峰回路转,宫廷斗争,一个不小心,这条命就要立马丢掉了。
元安公主一边听着,眼中满是杀气。
她根本没有给儿子送什么羹汤,这泰宁殿中谁能够借助她的名义给人送羹汤!
她只想到了一个皇后。
谢谨画端过桌边剩下的半碗药,凑到鼻端闻了闻,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口将那半碗药送入了口中。
“药里不可能做手脚。”
谢谨画都懒得让御医来鉴定,不管是谁出手,若是羹汤有问题根本就进不了这个大殿的门,宫中验毒的法子可是无数种,想要寻到一种能够避开众多检验的毒药,起码谢谨画现在还没有见过。
药里没有手脚,那就是小郡王本身不小心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少女突然问人要了一双筷子,然后招手让那拿着痰盂的小宫女上前几步,银筷在痰盂中拨动着,那些黄黄绿绿的粘稠液体间,她最后拨出了一样东西。
不凑到跟前根本看不清楚的状如飘絮的东西,谢谨画抬首,望向不知道何时到了跟前的面色难看的元安公主:“请问公主殿下,小郡王是否对柳絮等物过敏?”
一点柳絮是很容易便带入进来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杀人还要不见血了。
谢谨画放下了筷子,轻轻的拍了拍小郡王的床铺,上面飘起一层淡淡的白絮。
宛若一点点轻烟一般,看着美好,可是却被人当做了杀器利用。
元安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宫就对柳絮过敏。”
转头。厉呵一声:“泰宁殿守卫何在!”
柳絮这东西不容易被发现,杀人不见血,可是沾染上了也不容易除去。
“检查谁身上有这些个腌臜东西,只要沾染了一点儿,一律拿下!”
元安公主一声令下,那些个冲进来的泰宁殿侍卫便也一个个的检查,检查的细致到了极点,还真的有两个身上沾染了一点儿柳絮,一边大喊着冤枉,一边被带了下去。
“抓住他。”
谢谨画的眼睛落在了一个悄悄的将手从袖子上拂了一下的侍从身上,她大声一喊,那人直接被两个泰宁殿侍卫一把扭住。
“公主饶命,冤枉,奴才冤枉。”
“奴才身上没有柳絮呀。”
“你袖子上的是摘干净了,可是你发梢可还沾着。”
谢谨画眼中满是冷意。
那侍从下意识的去碰触自己的发间,那里自然是干干净净的。
“拖出去,严审!”
元安公主将这几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小郡王接二连三的在宫中被动了手脚,几次面临生死威胁,皇帝再也不想要忍耐,直接将先前调查的和此次调查的所有相关之人尽数锁拿关押。
其中永安公主和端嫔更是被禁闭宫中,成了待罪之身,皇后也被暂时禁闭了,因为那用柳絮害人的内侍查出是皇后宫中的人,可是他拒不招认自己是皇后的人,反而是直接招认出了永安公主。
若只是招认出来还可以说是陷害,可是那人拿出了永安公主的信物,而且还说出了永安公主和端嫔私下做的不少好事,让人想不相信他是永安公主信任的亲信都难。
“他明明说的只要嫁祸皇后就好了,为什么推到了我的身上……”
永安公主喃喃着,披头散发的样子哪里还有一个皇家公主的样子。
“齐王兄不会骗我的,那个内侍一定是背叛了王兄,我明明是在帮王兄,他为何要陷害我!”
一个巴掌重重的落在了永安公主的脸上,却是与她一起脱钗谢罪之身的端嫔:“蠢货!”
端嫔的眼中快要冒出火来了:“皇家哪里来的能够信任的兄弟姐妹,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我们和齐王是结盟,却不是成了他的奴才,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齐王根本就是早就把我们算计进去了……”
剧变让端嫔的脑子此刻格外的清明:“齐王现在只等着我们咬皇后一口。”
一步步的,全都是似是而非的证据,看似没有指向皇后,却是一点点的牵扯着皇后。
而她和永安,是齐王直接抛出来的棋子,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弃子的存在。
“齐王兄他难道不怕我们说出和他的……”关系吗?
永安公主的话语在端嫔的瞪视下消去了声音。
“你有证据吗?”
端嫔嗤笑了一声:“现在唯一能够让我们两个活下来的法子,便是最快的拉下来一个人,比起没有证据没有缝隙的齐王,皇后那边更好下手。”
就算皇后那边没有什么,齐王也会让她们和皇后扯上联系的。
比如端嫔看似一直与皇后作对,其实是皇后的人,暗中听命皇后,除去她不喜欢的人。
主谋和从犯,总是两个判决力度的。
端嫔望了一眼直接给人留下证据,太不小心的永安公主,看着她还有些发傻发愣的脸,叹了口气,起身,整理了下衣襟,袖子中是不知道何时收到的帮皇后做事的‘证据’,就算齐王现在得了天花再是狼狈,他在宫中的势力人手,也早已经将她和永安盯的死死的了,除了依从,她和永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来人,本宫要求见陛下。”
“本宫有要事禀报陛下。”
端嫔大声喊了一句。
——
“谢女官。”
“参见谢女官。”
“谢女官这是又给小郡王做什么好吃的了吧。”
“谢女官不止是会照料病人,一手厨艺也是厉害的紧,小郡王刚刚就一直问起你今天给他准备了什么吃的呢。”
一个内侍赶忙接过谢谨画手中的杏仁羊奶羹汤,一张圆脸笑的欢喜。
不说是泰宁殿中的人还有已经渐渐好起来了的小郡王对谢谨画亲近喜欢的很,便是偶尔过来探视一下儿子的元安公主,对着谢谨画的态度也是一日比一日好。
毕竟谢谨画是直接救了小郡王两命,间接救了这一殿宫人两次了。
谢谨画望着那个端过小碗,呼噜噜吃的香的小男孩,唇角的笑真实可亲。
不论大人有几多谋算,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她现在倒是庆幸自己过来,及时将小孩救了回来。
只是唯一可惜的便是,到底让幕后的人得逞了。
端嫔将自己和永安公主所做的一切对小郡王陷害之事,还有从前做的一些恶事全都认了,却是推到了皇后的身上。
端嫔的说法便是皇后与她故意交恶,然后好蒙蔽旁人的眼睛,这般,她做什么才不会牵连到皇后。
皇后厌恶元安公主,跟着想要让元安公主痛苦,正好遇到小郡王入宫。
端嫔出手陷害小郡王,却刻意将事情导向皇后一边,没有人相信皇后会那般蠢的暴露自己,也就脱了嫌疑了。
她一直对皇后忠心耿耿的,就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日后有一个好的归宿,不会被送走和亲,上次出手已经是极限,端嫔说自己也不想对孩子一直出手。
她说她只是没有想到,皇后为了打击元安公主,会直接越过端嫔让永安公主也参与进来,皇后拿着端嫔威胁永安公主的,暴露后又不管永安公主的死活。
她为了自己的女儿,站了出来,拿出了一本专门记录和皇后之间牵连的册子来,只求皇帝饶过永安公主。
“一切的罪过都在臣妾,是臣妾一时私心蒙蔽理智,只望陛下饶了永安,千错万错,全都怪在臣妾身上便好。”
端嫔是一身素衣去见的皇帝。
没有人会怀疑端嫔的说法,因为那本册子太真,因为皇后和端嫔身边的几个宫人都招认了两者的交易来往。
可是只有谢谨画知晓,这一切背后应该都是齐王在捣鬼。
只有她这个重来的人,才知晓前世端嫔母女可是齐王忠实的盟友。
泰宁殿彻底解禁的一日,谢谨画拜见皇帝的时候,在乾元殿外望见了皇后。
声声喊着冤枉的一身素服脱去了所有饰物苍白憔悴的皇后。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求陛下明察。”
“求陛下不要牵连琅儿,陛下,臣妾没有做过那些事情!”
皇帝下了一道旨意,皇后闭锁宫门,而皇后名下的大皇子秦琅,将要被发配出京,去往荒蛮之地。
那一瞬间,谢谨画心底只觉得发凉。
齐王,又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