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我手头只有一千块,你先拿着,我回去找我爸妈借去。”年轻高大的男子,轻轻握了握女孩的手,带着女孩眼中的温柔感动和信赖,走出了病房,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孩子,好好养病,爸去给你筹钱治病。”接近六十岁的男子,身材瘦削,头发稀疏,挂着一副眼镜,唇边带着一缕苦涩微笑,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缓缓走出病房。
女孩看着那抹离去的苍老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阿静,妈妈天天加班,还要照顾弟弟,晚些再去看你。”这是妈妈发来的短信,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条短信。
千乘静患的是肝癌晚期,由于肝腹水使腹部隆肿,她只能仰面躺着,肉体的疼痛带来的折磨,远不及心灵上的失望伤痛令人绝望。
自己存下的一点积蓄早就花光,父亲送来的几千块也只是杯水车薪,母亲初始还给她送过几次饭,后来再没有来看过她。
说去筹钱的父亲,也是一去不复返。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辈子的男人,就在去年圣诞节,向她求了婚,许诺出了年后就结婚,却从此人间蒸发。
由于没钱,她的治疗只能中断,可父母不来接她,她也无处可去,房子是租的,她如今身无分文,入院时仅带了换洗衣物和手机。如今住院已近三十天,想必那房东已经把她的东西给扔出了去吧。
停了药的千乘静,没有被赶出医院,她知道,是望医生和那几名护士帮了忙,这份感激,她放在了心底。
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千乘静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呆望着白色的天花板,似乎对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大大的眼睛空洞而了无生趣。
爱情,也许就是一件包裹糖衣炮弹的毒品,里面填满了甜言蜜语和虚伪,让尝过的人心碎一地,再也修补不回来。
而她,是个傻瓜。
亲情……亲情又是什么?都说孩子永远是父母心头的宝,可她却……
二十年了,两岁起她一直寄人篱下,没人疼,没人管,她有父母亲朋,却和孤儿院的孩子无异,熬到中学毕业,她开始踏入社会打工养活自己。她叛逆,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爱闹爱疯有点坏,可又有谁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渴望,不过是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拍一张充满温馨的全家福!
他们给了她生命,让她在这世间遍尝酸甜苦辣,饱饮人情冷暖,却惟独忘记给她一份温情的关怀。
是了,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过去式,又算得了什么呢?
千乘静忽然牵扯嘴角笑了笑,她有什么好埋怨的?给了她生命,这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她可以失望,却不该去埋怨给予生命的父母。至少,在她还是襁褓时,妈妈也是疼爱地抱着她吧。爸爸也是慈爱地对她笑的吧。可恨她没能留住婴儿时期的感受和记忆。
今天是愚人节,千乘静想伸手拿枕头边的手机,想给自己写一个愚人节快乐的短信,终究无力而放弃。
身体的疼痛突然加剧,痛得她几乎窒息昏厥,她拼命地睁着眼睛,耳边只听得焦急的叫喊,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来到病床前,她依稀看见望医生温和的脸庞……
病人突然出现意识模糊,肝重度昏迷、体温下降,呼吸衰竭……,快速的检查,望医生心知已无希望,仍是带领护士做最后的抢救工作……
最终,望医生停止抢救实施,遗憾而伤感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抚上女孩的额头和眼睛,轻声道:“千乘静,走好。如果有来生,希望你拥有真正爱你的爸爸妈妈。”
身后的护士红了眼圈,默默地拿来一块白布,同病房的病友及陪护家属静静地看着,无声地流泪。
全身剔透的千乘静,漂浮在白布遮体的上方,对着医生和护士、病友及家属,轻轻地一鞠躬。
谢谢你们这些日子的同情和照顾,谢谢!
虽然我想报恩,可我却不想再有来世。
年轻而无生命气息的躯体,被推向冰冷的太平间,千乘静跟到门口,正想飘进去,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发光的通道,通道入口处,站着两名身着黑白衣服的男子,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些身着白衣的男女。
“千乘静,你大限已到,跟我们走吧。”黑衣黑面男子,面无表情说道。
一根细细的绳子飞来,绕在她透明的手腕上,发着柔和的光,不由自主地,千乘静跨出脚步,向对方走去。
某座城市的街头,一个苍老的男人,一脸沉重而沮丧,步履蹒跚地走着,欠他钱的王八,一个个躲得人间蒸发,让他愤怒烦躁又无可奈何。
“铃铃铃”,手机铃声响起,男人看了看上面的来电显示,啪嗒一下挂掉,想了想,索性关机。
眼中,却闪过一丝痛楚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