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是千叶的客人,楚歌的脸更冷了,打量这韩越柔满身奢华贵气,正如她所认为的,千叶与他们神鼎寨的人,终究来自不同的世界,和这韩小姐才是一路。
而韩越柔养在深闺,自小眼里见的贵府小姐们,从没有楚歌这样的,此刻仍以为是梁定山的妹妹,心想果然山里来的姑娘与众不同,正要上前自报家门,可楚歌根本不再多看她一眼,轻盈利索地穿过重重人群,消失了。
韩越柔怔了怔,还是侯府的人请她道:“韩小姐,这边请。”她便留下一众家仆,只带了几个贴身丫头,施施然进门去。
这宅子原是先帝的潜邸,自然有着侯门该有的气派,但门里头的人,就完全不同,光家仆丫鬟的穿着打扮,她看着就新鲜,高门贵府一贯有的待客之礼,这家儿也全然不一样,一面往大宅深处走,一面就好奇千叶是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
但千叶并不愿与她有什么往来,更不会引到内院相见,带着惠梨和棉花到了前厅,不过是待路过外客的道理,韩越柔一直走进门,才见到这姑嫂二人。
棉花她是认得的,惠梨这张生面孔是头一回见,但此刻看到了,察觉出兄妹之间容貌的相像,韩越柔就明白,方才门外见到的人,并不是梁定山的妹妹。莫名的心里竟有几分高兴,似乎是觉得那样的女子,不好对付。
至于千叶,倒依旧是从前的气质,她和梁定山在一起时的模样,是不会露给旁人看的,韩越柔与她见了礼,也不顾千叶面色清冷,便笑道:“这两年只在山中礼佛,不曾向公主问安,更是错过了公主的婚礼,如今回来了,想着该登门拜访,贺喜公主驸马百年之合。”
她命侍女送上贺礼,棉花一人接不下,惠梨便上前帮忙,瞧见那红玛瑙绿翡翠,不过是轻轻扫了一眼,根本不在乎。韩越柔本有几分骄傲,想着这山里的人必定没见过好东西,没想到人家都不正眼瞧,但她也暗自觉得,是惠梨不识货。
千叶淡淡道了声:“多谢。”又介绍惠梨是梁家的女儿,之后便看着韩越柔,只等她再开口,自己一言不发。
这一边冷一边热的,再多话也说不下去,韩越柔和千叶本就不熟,她也想不通瑾珠到底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替她来打听这侯府里的事,干坐了片刻功夫,屋子里的气氛实在尴尬,便是贵家小姐好脾气,也耐不住了。
一声叨扰后,韩越柔起身告辞,千叶命人送客,棉花倒是客气地很,上前端足了礼仪,请韩小姐慢走。
惠梨是瞧着有趣,问千叶:“嫂嫂这架势,换做是我,一定觉得自己被讨厌了。”
千叶轻叹:“我一个人在宫里的时候,对谁都这样,天知道她们是不是在算计什么,我防不过来就只能躲起来。反正她们里头若有好人,只当此生没缘分做朋友,若是坏人我便避开了。”
惠梨皱眉想了想,劝千叶:“如今嫂嫂有我们了,特别是我哥,不必再怕有人欺负你,不如试着与人有些往来。一直躲着虽也不坏,可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做什么,真有一日算计到头上了,不是连怎么还手都不知道?”
千叶羡慕地看着她:“这些是你哥哥教你的?”
惠梨不屑:“他教我什么呀,我教他的事儿都做不好,还把你惹生气了。”
千叶一扫方才的冰冷,实在喜欢惠梨,如今才明白姐妹的意义,几乎就要把小姑子当亲妹妹,点头答应着:“我听你的,不过韩府的人就算了,皇后一家子人本就都恨我。”
惠梨小声问:“嫂嫂,是因为太子妃吗?”
宅门外,韩越柔被棉花送到门前,见小丫头礼貌又客气,她总算扫去几分尴尬,可正要看自己的轿子在何处,却见路那头梁定山和卓羲骑马而来,只因这里停了轿子马车和二十来个仆人,他们不得不先下马。
定山忽见家门口聚了这些人,正皱眉打量着,卓羲熟悉京城里的一切,已看出是国舅府的车马,与他道:“是韩国舅家的,你看,那位像是昨夜见过的,站在瑾珠公主边上,大概就是韩府的二小姐。”
两人往家门前来,韩越柔的眼睛都亮了,若非克制着,几乎要主动走向梁定山,一直等他们到了面前,才优雅地一欠身:“侯爷有礼,卓公子有礼。”
棉花就在一旁,便介绍是国舅府二小姐,定山和卓羲只道了声问候,并没打算攀谈。眼看着这一次又要擦肩而过,韩越柔觉得梁定山可能真的没认出她,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她突然道:“侯爷,不知我有没有认错,那日相救于我的人,可是侯爷?”
定山只得故作思量,反问:“是说有一匹受惊的马,拖着马车在街上横冲直撞?”
韩越柔的声音微微打颤:“可见我没有认错,与侯爷打过几次照面,实在觉得像,如此看来,侯爷……”她的心仿佛要跳出咽喉,家教甚严,自幼鲜与陌生男子说话的人,这会儿竟会主动拉拢关系,韩越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那些话不自觉地就从嘴里跑了出来,她问道,“侯爷是不是,没有认出我来?”
定山早在芳贵妃寿宴上,就认出了韩越柔,还惹得千叶几分醋意,可他真没打算把这件事怎么样,此刻见韩越柔这般说,他便顺水推舟道:“恕在下失礼,那日匆忙之间出手,后因要事在身即刻离去,没能记得所救之人的模样,更不知是韩小姐。”
果真没认出来,明知道是这个结果,亲耳听见心里依旧不好受,可认出来又如何,他已经是季千叶的丈夫了,纵然不是,大概自己也争不来。爹娘那日说得多明白,她的婚姻,不过是父亲和姑姑手里的一枚棋子。
“小姐,您的轿子停好了。”机敏的棉花笑眯眯上前来,要搀扶韩越柔上轿,定山和卓羲因此得以脱身,越柔也不好赖在人家家门前,半推半就地坐上了轿子,棉花又客气了几句,便请韩府的下人动身。
轿子一晃一晃地离去,韩越柔掀开帘子望了眼,看到门前梁定山正与棉花说话,那温和的笑容,刚才他却没能分给自己一分。不禁苦涩地笑,甩开帘子,她自言自语:“我今日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神山侯府里,千叶匆匆见了定山一面,他们兄弟就要去忙正经事,约好了夜里一道用晚饭。午后惠梨抱着团团去午睡,千叶落了单,独自在屋子里整理一些定山的东西,棉花从外头端了一盘瓜果进来,见二小姐不在了,便关上门,与千叶道:“公主,奴婢多嘴说句话,若真是有什么,也不能怪我。”
千叶笑道:“你几时和我讲起规矩来了?”
棉花却一脸正经:“方才奴婢送国舅府的二小姐出去,正遇上了驸马爷。”
千叶道:“我已经知道了。”
棉花摇头:“您不知道,驸马爷一定也没察觉,就算是奴婢多心好了,您猜那位二小姐,怎么称呼驸马爷的?”
千叶被问住了,棉花说:“咱们到这府里以后,不论遇见外头什么人,见了驸马爷都是称驸马,毕竟要以您为尊。男人也罢了,这位二小姐可新奇了,竟一声声称呼驸马为侯爷,这叫怎么说?”
千叶皱了眉头,手里叠着定山的衣裳,想起定山出手救了韩越柔的事,难道她那日的醋坛子,没白白打翻?
“咱们驸马爷都不正眼瞧人家,可那位二小姐了不得了,好好的脸涨得通红,跟熟透了的柿子似的,若是见了陌生男子不好意思,那又何必留下说这么多话,还主动问驸马,是不是不认得她了。”棉花学着韩越柔的神态,而她和千叶一样,本就厌烦韩府的人,提醒千叶,“奴婢不好多嘴的,但公主您能去告诉驸马爷,对那家的人离得远些才好。”
千叶小心叠好了定山的衣衫,冷静地点头:“我知道了。”
且说韩越柔回府后,向母亲道了声安,便推托身子不舒服,回闺房再不见人。而刚才与梁定山说话时,自家的人都远远地站着,不会听到那番话,她并不愿让母亲知道,就是梁定山救了自己。
这会儿懒懒地歪在美人榻上,回想着今日与梁定山相见的光景,那吝啬的几句话都叫她反复琢磨,心里头很是浮躁,说不出的意味。更是知道自己绝不该这样子,才煎熬。
正烦闷时,下人火急火燎地来报,说夫人那儿动了大怒,正要拿家法治孙姨娘,而不多久韩夫人身边的人就来请二小姐。
韩越柔惴惴不安地赶来,只见孙姨娘伏在地上哭成了泪人,韩夫人冷冷地问她:“她说你给了她银子,是不是?”
韩越柔一怔,边上的人便解释道:“孙姨娘手脚不干净,屋子里翻出来好些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