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侄女露出惊慌不安,很是不悦:“难不成你还希望和季千叶共侍一夫,又或是觉得什么都不必做,梁定山自然会来娶你过门?柔儿,我以为你很聪明,至少比瑾珠聪明。”
韩越柔连连摇头,解释道:“姑姑您可知道,现在她身边全是武艺高强的人,神山侯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那晚围场一出事,梁定山就不顾一切飞奔回城里,他和他的家人,都把千叶捧在掌心里,季千叶她不会再受一点伤害的。”
可这偏偏是皇后最听不得的话,当年留季千叶这条小命在人世,就是要她代替她母亲活受罪的,谁知她竟然转了运,十三年后遇见了这样一家人,过得比她母亲活着时更幸福安逸。
“姑姑……”韩越柔见皇后眼底露出杀气。
“柔儿,你可知千叶的娘,是怎么死的?”皇后挑起侄女的下巴,冷笑道,“是被我亲手勒死,再挂上房梁的。”
虽然早就知道太子妃死因蹊跷,真的听皇后红口白牙地说出来,韩越柔的胆都要吓破了。可见她生长在一个怎样的家族里,可见她本不该奢望爹娘会像正常人家的父母那样爱护自己的孩子。
“姑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皇后松开了手,见侄女向后跌倒,从她衣襟里落出一只小荷包,而韩越柔惊见那东西掉在地上,立刻慌张地捡起来,这里头必然有古怪,她伸出手道,“给我,是什么东西。”
韩越柔浑身战栗着,昨天姑姑才叮嘱她,千万不能自甘下贱,便一个劲儿地往身上藏。
皇后上前夺下那只小荷包,打开看,里面是一只纸包装着诡异的粉末,她想起瑾珠承认自己做的那荒唐事,想到她们姐妹形影不离,登时恼怒:“你也有这种东西?”
“姑姑,我只是、我只是想教训一下容恒,我恨他无情退婚毁我名誉。”韩越柔胡乱地解释着,“但是没有机会。”
皇后蹙眉想了想,反露出满意的笑容,俯身再次挑起侄女尖细的下巴,笑道:“不论你要做什么,有野心就好,现在你爹已经不愿我再插手他的宏图大业,甚至嫌我麻烦,连你也成了他的弃子,那我们姑侄俩就好好的,实现彼此的心愿。”
她把荷包重新塞回了韩越柔的衣襟里,阴柔地笑着:“好好收着,别再掉出来了。”
韩越柔已是惊慌得一身虚汗,能感觉到里头的衣裳也湿了,她到底在做什么,几个月前她还是在深山里青灯古佛,为哥哥祈祷平安的无比圣洁高贵的千金小姐,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她就堕入这欲望纠缠的地狱里了。
随着威武府谋反一案的展开,牵扯出京城里许多官员,原以为若是某一派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受连累的官员必然能分得出原先是站在哪一边,可这一次打压下去,各派各系都没能幸免,于是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究竟谁是真正的黑手。
唯一明确的是,有人因此平步青云,梁定山摇身一变成了兵部左侍郎,开国以来,除了远嫁和亲的公主外,那些留在京城的驸马,他还是头一个有出息的人。
定山回家时,身上穿的官袍都已经和出门前不一样,可他脱下袍子铺在椅背上,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上面的纹样,千叶走出来见他这样,也是不说话。
只等棉花和李嫂进来张罗茶水饭菜,才惊动了定山,他抬眼见千叶站在屏风旁,忙道:“你站着累不累?”
千叶笑:“我这几天好多了,大夫也说,不用太紧张。”
定山搀扶千叶坐下,李嫂和棉花摆好了饭菜就退了出去,白天的事千叶大部分都已经知道,再慢慢听定山说一遍,唏嘘不已:“我不敢随意辨是非,可威武大将军如今虽然老当益壮,到底也是有年纪了,他若有谋反之心,早些年青壮时难道不比现在厉害?若是五年前,皇爷爷垂暮之时,皇叔尚未得势,我若是他,真有谋反之心,就不会挑现在。”
定山道:“这道理他们都懂,皇帝也懂,但眼下事实摆在眼前,朝中大臣都有各自的派系,大将军尚未将虎符交出,兵权还在他的手里。将士们从来只听军令不顾皇命的,莫说大臣们,就是皇帝都有所忌惮,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千叶望着他,问:“可你也没有推辞这左侍郎的位置,你还是接受了,你明知道这是没道理的事。”
定山道:“在我手里,总比交给别人好,我打算亲自到将军府走一趟,向老将军解释。现在皇帝根本不见他,也不给他争辩的机会,拿着那些所谓的证据反反复复地审问搜查,显然是故意拖延。”
“可父亲……不正是死在威武大将军的炮火之下?”千叶有的时候,无法理解定山以及惠梨他们对于仇恨的释怀。
果然定山道:“大将军忠君之事,他与麾下将士对得起朝廷和百姓,我对他只有敬佩,绝无憎恨。”
难道这就是男人的世界,政治的世界?千叶还不能理解,但是温先生给她的那些书里,讲的似乎就是这些道理,她才刚刚摸到几寸皮毛,可定山已经融入骨子里了。
第二天早朝时,威武大将军府的谋反一案,仍旧没有一点头绪,大臣们揣摩出皇帝有意拖延,却不知他是向着老将军要给他机会翻身,还是正走向另一个极端。朝堂上没出什么结果,可散朝的时候,大臣们还在听政殿前徘徊,有个消息传来,说安国公主亲自去了威武将军府。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定山,他淡漠地从一群诧异的目光里走过,千叶今日会去将军府,自然是他默许的事,有楚歌陪在一旁,况且将军府中人人光明磊落,当然,除了那诬陷亲叔叔的混账。
这一边,千叶早已经进了将军府的门,但仅仅老夫人与长子长孙诸人同坐在厅堂,老将军显然不愿应付这小小的公主。
千叶穿着天青色绫花暗纹的袍子,不失公主的尊贵,但摒弃了与这世代兵权之家不相符的鲜艳妖娆,老夫人出入宫闱,从前也算与千叶见过面,她出嫁后听过种种传闻,今日再见,安国公主果然气质非凡。只是她们从来也没正经说过什么话,眼下千叶的丈夫刚刚顶替了她的长子在兵部的地位,老夫人勉为其难地来相见,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侍女从门外进来,躬身道:“老爷说了,身子不爽,请老夫人代为待客,日后再到侯府拜访公主。”
“公主您看,老身也不得法子了。”老夫人起身来,意在送客。
可千叶同样起身,却道:“将军德高望重,是我朝的栋梁功臣,我一个晚辈岂敢受将军的拜访,夫人,可否请您带路,我亲自去探望将军。”
虽然吃了冤枉官司,可这一家的骨气犹在,且兵权尚在手,他们并不惧怕朝廷和皇帝,千叶这个公主更是微不足道,不过是懒得见罢了。老夫人挺起胸膛,摇头道:“公主,老身已经尽力了,还请您回去吧。”
千叶今日来,必要见到老将军才能走,可她也不能硬闯啊,正要开口再次恳求,一直陪在边上默不作声的女孩子走上来,神气地说:“奶奶,不如就让公主见见爷爷,也许公主有重要的事对爷爷说呢?”
这女孩子,便是那天提剑闯到神山侯府,逼祥泰退婚的姑娘,方才向千叶行礼时,自称武似晴,此刻也被老夫人嗔怪:“晴儿退下,岂容你多嘴?”
武姑娘却不理会祖母,上前对千叶道:“公主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我爷爷。”
千叶知道,前些日子这武家小姐曾在神山侯府外张望过,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家多少该有些了解,反正千叶一定要见老将军,谁带她走都一样,便朝老夫人欠身致意,速速跟着武姑娘走了。
似晴大大咧咧地走在前头,楚歌则示意千叶要小心腹中的胎儿,武似晴见她们慢吞吞,不满地跑来问:“公主不是急于要见我爷爷?”
楚歌道:“公主有身孕,需慢行。”
似晴眉头一挑,像是记起来了,可却冷冷一笑:“女人家生儿育女,就特别金贵,可实际上连路都不能走了,有什么意思。”
千叶朝楚歌尴尬地一笑,这小姑娘身上,倒有几分楚歌的气质,只是年纪还小,心智尚未成熟。
将至一座幽静的院落,似晴忽然停下脚步,拦在了千叶面前,楚歌皱眉道:“武姑娘,这又是做什么?”
似晴朗声道:“今日我帮公主一个忙,公主便欠我一个人情,来日可否也帮我一件事?”
千叶未置可否,那武似晴已道:“我要上战场,做女将军,可是家里并不同意,来日若遇战事,还望公主请驸马给我一个机会。公主此刻答应我,我便能安心了。”
千叶和楚歌对望一眼,她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