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雨。
雨声击到地面上如山石炸裂时的余响。
江澈孤独地坐在茶馆的红木椅子上，目光直直地投到窗外。看那檐角落下的雨水不断坠下，玲珑剔透的水珠闪着阳光，串在一起时似迎风而动的珠帘。
他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人随着雨声悄然潜入茶馆，少年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声音，只觉得迷茫极了。
此刻，对于江澈来说，一切都是阴沉沉的，所有的所有俱是暗淡无光。
只见天边挂着铅灰色的云，似泼了淡墨染黑。偶有几道亮银色的雷光滑落大地，划出极为刺耳的轰鸣。
面对旁人的搭话，江澈始终不做回应。
而他的这种举动也往往得到旁人类似于‘哑巴’的惊讽声音。
江澈坐在这个地方，从白天到夜晚，从乌云落雨到天地复归晴朗，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己身永恒。
转眼天色已晚。
茶馆里的人逐渐散去，一一归家。
柜台边上的人用乌漆嘛黑的布块将所有桌椅擦至程光瓦亮，甚至隐隐折射出夜色中的一缕白光，骤然闪亮。
几个店小二渐渐围了过来。
他们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眼中俱是好奇，还藏着很淡的一丝不满，只不过隐藏的很好。
较年长者搓了搓泛满粗茧的大手，隐晦的透露了赶人的意愿，示意江澈离开。
江澈没有再多说话，只身扎入了茫茫夜色，不再停留。
只是，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迷茫。
天上又打起雷声，狂风乱卷。
江澈听着耳边淅沥的雨声怔怔出神，只得无奈地缩在檐角下，那个样子很是落魄无助。
……
“你也没有家吗？”
忽然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听那说话语气很是认真。
他循声望去，是个稚童。
江澈垂下眼帘，他现在应该算无家可归的人吧……
还不等江澈出声回答，茶馆的主人走出来将孩子带了回去，并向江澈致歉。
“孩童无心之问，不必放在心上。”很淡很淡的一句话。
江澈侧目，看了那个店主一眼。
店主是个颇为年轻的男子，身形高瘦，看身躯又有几分健壮，那双平静眼眸含着寻常人没有的微光，在夜色中非常明显，像黑洞一样不断吞噬少年的视线，并拖入搅碎。
江澈略做犹豫，答应了那个男子的邀请，又进了茶馆静坐。
他坐在椅子上，用力地抓住手中的佩剑，神色警惕的人只需要一点风吹草动，手中的佩剑就会无声离鞘，割出一道又一道的银色细线。
茶馆的年轻主人不奉茶，只是陪同而坐。
江澈的心神又被雨声吸走，融入冷冷的月芒，也融入无声噬人的恐怖黑暗。
他不免想起了在潮汐峰上的生活，以及那个女子。那一刻，江澈心头不舒服起来，心脏爆发式的猛跳，压的玉石般清秀的面颊猛然涨红。
“为什么不回家?”
“家里有女子等着你吗？”
茶馆主人接连的问话，拉回了江澈的思绪，心脏跳动的速度渐渐平缓，场面陷入更深层次的沉默，似乎有人掺入了浓胶，一切事物都是凝滞的。
“有。”
他再三思考下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江澈借此似乎想起了某个人，凝起的眉头都散开了。
“那为什么不回去？”茶馆主人又是一句问话响起。
江澈忽然觉得心烦。
他的话怎么这么多?凭什么?
“回不去了。”江澈摇头说。
茶馆主人轻哼一声，别开了视线，显然对于江澈的话语很不屑。
“有人说，我留下来会害了她。”江澈神色迟疑，补充说道。
“所以，你就一言不发的走了?”
江澈挑眉，他从这问话中听出了一丝嘲笑，心中也对坐在对面的人升起了几分好奇。
“你太嫩了，所有的心思都挂在脸上，让人猜的一清二楚。”
江澈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回去，弥补你自私的行为造成的过错。”似命令式的话语令少年一愣。往常也只有沐厌离会如此对他说话，其他人从来没有这样。
也许是他见过的人太少。
“你不懂。”江澈性格逐渐暴躁，似要炸的火药桶，只是缺少最后的一丝火星。
少年在这种环境下也似一只昏昏欲睡的雄狮。
“你的话很对，可是你没有资格如此说我。”茶馆主人笑着念道。
没有人能真正的设身处地，进入旁人的世界真正感同身受。
江澈想起了那个孤零零的沐厌离，此刻她是否躺在那张床榻上，不高兴地缩成一团?愤恨着他的离去?
“回不去了。”少年的神色挣扎起来，垂着脑袋道。
“回的去，她不会怪你的。”
……
江澈睁开双眼。
哪里有什么茶馆主人?不过是一场虚妄。
他坐在外面的石阶上，道路两边的商铺都关了门，连盏灯都没有，目光所及之处俱是黑暗的夜色。
刚才是江澈与自身的一次心灵谈话。
他的耳边有道道轻哼声响起，像是激烈的碰撞声不断奏鸣，是有人在行房。
……
江澈明白了自己的心，不再犹豫，猛的扎入了雨幕。
他踏上了回潮汐峰的路。
雨中，江澈的衣物被雨水打湿。
倏忽，奔跑的人摔在了地上。
江澈被石子绊倒了，样子狼狈不堪。
他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有地方磕破了，正在不断流血。
少年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嘴角露出一丝凄厉的笑，陷入深深的自嘲。
江澈身上混着泥水、雨水、血水……
他要死了吗？只是见不到那个想见的女子了。
江澈在不断的胡思乱想。
不下雨了?
察觉到身上没有落雨的江澈扭头想，只是瞧见身边还是有雨珠坠地，耳畔的声音绵延不绝。
一双女子绣鞋出现在江澈的视线中。
江澈抬头。
一把油纸伞撑在自己身上，顺着柔荑望去是沐厌离。油纸伞旁落下珠串似的雨珠，溅起几点泥土。
当沐厌离那熟悉面孔出现在江澈面前时，少年的脑海是空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起来。”
他动了动，却没有起身，而是依旧躺着。
江澈感觉自己起不来。
沐厌离秀眉蹙起，弯下身将少年背起。
而油纸伞自然被沐厌离抛到一旁，染上了泥土。
“师尊，我身上脏。”江澈嘴唇嗫嚅了几下。
沐厌离轻嗯一声。
“脏了，你回去帮我洗。”
“真嫌你脏，当初就不要你了。”
沐厌离的声音似空灵仙音，飘渺远尘的同时带着几分责备。
“我不允许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