鹳雀楼是赏景胜地,鹳雀楼外的一艘艘画舫才是佳人才子最喜爱的地方。白日里人声鼎沸,到了晚上便是羌管弄晴菱歌泛夜,有那会做生意的妈妈携了琴棋书画样样出众的女儿租下一艘画舫,再有才名满天下的文人墨客留下墨宝传唱至大江南北,便成为名噪一时的红人,一时佳话。
陈相昀和殷磐引着三位娇客一边走一边指点风景解说其中典故,自然多半是说给沐清溪听的。殷茵最爱热闹,时常往这些地方跑,谢氏当年曾是名噪一时的才女,自然也没少露脸。本朝风气较前朝开放,对女子外出并不那么严苛。太祖的元配皇后慧贤皇后便曾与太祖共同临政,被史官称赞“才学无双,女中第一”。朝中还有女选制度,专为挑选有才的女子入宫、入朝佐政。
曲江江面宽阔,水流轻缓,初春水面低平,两岸的蒌蒿芦芽将露未露,时不时随着水波荡漾露出水面。江面上不时可见三两条河豚跳出水面撒欢儿,引得周边的鹭鸶、水鸭子纷纷竞逐。三两枝桃花枝桠伸到水面上空,淡粉色的花苞点缀在枝头,临水照花,花与影交相辉映自成风景。
陈家和殷家这样的人家都有自己常用的画舫,平日里也并不是放着不用,偶尔租给那些异地来的访客,倒不为几个银子,而是画舫这东西长时间不用再好的木料也难免会腐朽,而且时间长了难免失了人情味儿。只主人家常用的几间屋子是不开放的,有仆婢时常过来打扫。
因为两家合游,便用了陈家的画舫,殷家女眷多,今日画舫上有其他亲朋长辈,殷磐和殷茵图个自在,便只派人请了安,依旧跟谢氏和沐清溪混在一处。
陈家的画舫说大不大,比殷家的画舫小些,胜在精致。沐清溪随着谢氏走进去,甲板两侧围了护栏,上面雕着水波纹的装饰,又有连根的荷叶莲花纹,一眼看去清雅宜人。画舫三层,一层是宽敞的厅堂,作宴会待客之用,二层和三层是几间屋子,小憩时用。八壹中文網
越走沐清溪越是觉得熟悉,这艘画舫无论是修饰还是布局都与当年沐家那艘十分相像,就连屋子里紫檀木的炕桌都同是菩提罗汉纹的,心底便隐隐有了个猜测。
“这画舫是姨母布置的?”
陈相昀和谢氏闻言便笑。
陈相昀答道:“表妹聪慧,确实是母亲的手笔。说是跟姨母商量着布置的,两家的画舫外形相近,内里的布置却是相对的。”
“我听母亲提起过,这菩提罗汉纹的样式还是父亲亲自去宝严寺跟无心大师求来的,母亲十分喜欢。”沐清溪摸索着炕桌上的纹路,眸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这纹样竟出自无心大师,怪道我看它总觉得玄奥微妙!”殷茵惊诧。
却被殷磐打趣,“先前不知的时候也不见你说它玄奥,可见是个心不诚的!”
殷茵被他说得脸一红,却死不承认,无心大师可是大梁朝第一禅师,就连当今也十分尊敬的,还几次想要册封国师,只不过都被无心大师推拒。她称颂几句怎么了?再说,她是真觉得那纹样好看又耐看,看着看着心就静了。
“子非鱼,安知鱼?殷世子又怎么知道茵姐姐心不诚?”沐清溪笑着说道。
殷茵一听立刻有找到同盟之感,拉着沐清溪瞪了她三哥一眼,哼道:“你看,清溪都这么说,我就是知道了,你能奈我何?”
殷磐哭笑不得,这个妹妹本来就无法无天,又来个帮着她无法无天的,以后这日子可不好过了。
“你们就别欺负殷世子了,他是脾气好不跟你们计较,若是真要辩论起佛理,三个我都比不上!”陈相昀掺和道,嘴里说着称赞的话,脸上的神情却是幸灾乐祸。
“可不是,殷世子精通佛理,连当今太后娘娘也称赞过的,无心大师还曾想收他为俗家弟子。”谢氏也笑道。
殷国公夫人自从长子去后受的打击太大,便开始笃信佛理,受母亲影响,殷磐对佛理确实研究颇多,偶然一次陪着太后在宝严寺进香时与无心大师谈论佛理,被太后称赞过几句,精通佛理的名声便鹊起了。殷国公和国公夫人倒不觉得是好事,嫡长子早逝,嫡幼子还要继承家业呢,生怕幼子看佛理看多了,生出逃脱红尘遁入空门之念,为此几次三番勒令殷磐少去宝严寺。
提起这段公案,在座几人都笑,殷茵见沐清溪不解便说给她听,沐清溪听后也觉得有趣。不过,她却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智空和尚。也不知大和尚去了哪儿,说是一回京就跟她联络,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她现在在怀宁侯府住着还算自由,等回了安远侯府就得费几番波折了。大和尚到底在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世就是这样,时不时丢下她在寺庙里看书,自己却跑没了影儿,神出鬼没。
想到大和尚难免就要想到颜四,再想到她三年才酿成的冰焰酒,竟然就充做了一回路费,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冰焰酒,她敢说整个大梁朝也挑不出几个会酿的,颜四那粗人真的会品吗?可千万别跟烧刀子似的牛饮下肚,那可真就是焚琴煮鹤了!想想都觉得胃疼!
“姑娘,鱼鱼!”客儿伸着小手指着江面。
沐清溪顺着看过去,只见江面上一捧水花落下,荡起涟漪层层叠叠的铺展开去,刚刚应该是有鱼儿跳出水面了。客儿看得开心,又回到船上非但没有不适还觉得好玩。沐清溪总觉得他似乎长大了一点点,胆子也大了不少,以前看到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现在看到好玩的会觉得新奇,会想去试试,这至少让她觉得带着客儿离开兰溪村没有错。
“吃!”客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沐清溪,黑溜溜地满是期待,直看得沐清溪额角滴汗。在兰溪村鱼吃多了,客儿现在看到水里的鱼想的不是风雅,而是怎么吃……这真是,咳咳……
偏偏殷茵还觉得这主意好,随声附和起来,“客儿说得对,咱们也靠水吃水,难得出来玩,咱们自己烤鱼吃吧!三哥,陈表哥,快让人准备了炊具来!”
殷磐和陈相昀面面相觑,满脸无可奈何,却还是苦着脸吩咐下人准备去了。
客儿听懂了,跟着拍手叫好,两人倒是在吃这一点上达成一致。因为找到了共同的爱好,客儿也对殷茵充满了好感,时不时地对她笑笑,还把手里的小玩意儿递给她一起玩,显然是觉得找到了一个极好的玩伴!
对此,殷茵十分喜闻乐见并积极回应,船舱里笑声不断。
画舫开出了船坞,逆水而行,及至江心视野顿时开阔起来,殷茵就在舱里坐不住了。沐清溪接过琉璃递上来的小斗篷给他穿好,才牵着他去了甲板上。虽然是开春,都说春捂秋冻,客儿身子弱,还是小心的好。
时近正午,陈相昀和殷磐早就吩咐仆婢准备好午膳,有从鹳雀楼带过来的吃食,自家的点心,还有船上特有的水产,当然少不了额外布置的架子,让殷茵试试烤鱼的滋味儿。
没有长辈在场,几个人都乐得随意,也不要丫鬟在一旁布菜,索性把人撵到一边去,自己拿了串好的鱼在架子上烤。鱼是早就清理干净的,各种调料就放在手边,起先还只有殷茵和沐清溪拿着烤,殷茵只是嘴上说说,真动起手来是不会的,沐清溪却是做惯了这样的事,不一会儿就把一条新鲜的鲈鱼烤的外焦里嫩,撒一抹盐巴,再刷一层油,金黄的鲈鱼香气四溢,引得在旁的人个个流口水。其他人还矜持些,客儿和殷茵早就坐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沐清溪手里的鱼问什么时候才能吃。
一条鱼刚烤完,就被殷茵抢了去,客儿看着到嘴的鱼飞了,小嘴一撇差点哭给殷茵看,还是沐清溪哄了又哄,从殷茵那虎口拔牙地夺下一块才好了。
“唔唔!真好吃!清溪,没想到你竟然还会烤鱼!”殷茵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称赞。虽然吃得快,倒没多狼狈,只是看着好玩罢了。
沐清溪手里给客儿挑着鱼刺,便跟她说起在兰溪村时的日子。听说她屋后就有河天天能吃鱼羡慕得什么似的。
“还你会酿酒!”殷茵惊讶地只差没跳起来了。
谢氏便在一旁提起沐清溪带来的酒,“不似咱们平常喝的酒,有点清淡的果香,入口清爽回味余甘,也不易醉人。”
陈相昀一拍手,“原来前日在母亲那里喝到的酒竟是表妹酿的,果真特别!”
殷茵便去拉着沐清溪的手抱怨,“有这样的好东西竟不想着我!真是白疼你了!”
沐清溪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她不过今天才认识殷茵,便是想送也没处送啊,到头来竟是她的不是了!
“姐姐放心,等回了府我就让人给你送去,别的没有,酒是管够的!别喝厌了才好!”
殷茵便笑着回道:“筠姐姐说得好喝,我现在就馋了,哪里会厌!”
几个人说说笑笑,这顿饭吃得和乐融融。仆婢撤了席面,几个人站在护栏边看风景,忽见远处有座画舫驶来,雕梁画栋,风帘翠幕,看上去十分华贵,正好奇间,便听得远远地有人声传来……
“那边船上可是殷国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