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公交坐满了人,只有最后一排剩下两个空位,叶声勉强挤了进去。
窗外的樟树飞快的往后退去,将要丰收的田野一望无际,间接点缀着一两间灰墙红瓦的屋子。
身后传来淡淡的寒意,叶声没怎么在意,只是将外套裹紧了些。
左右两边的人靠着椅背打盹儿,叶声飞快点开面前的图标,仔细看了下刚才跳出来的银灰色文字。
看过之后闭上了眼睛。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这种要命的事,有过一次就够了。
叶声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手机黑屏的瞬间,映照出一张人脸。
惨白的人脸,猩红凸起的眼睛,好像死不瞑目一样放大的瞳孔,整张脸浮肿丑陋,就挂在公交的后面阴恻恻盯着她。
她坐在最后一排,身后哪有人?
公交转了个方向,叶声猝不及防被这股力推得东倒西歪,手撑住行李箱的瞬间,她看见身后的21路公交,只零星坐了几个乘客,握着方向盘的司机看上去没有眼睛,皮肤透着死寂的铁青,脸上有大片瘢痕。那个之前与她一起在旭阳车站等车的女学生就站在司机旁边,双臂自然的下垂,头颅压低,长长的头发掩盖住她的额头和眼睛,但叶声就是能够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
“难道推我的人是她?”
两辆公交渐渐拉远距离,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开,叶声趁着这个时间飞快的看了一眼公交后的玻璃,并没有任何东西。
当她的目光重新落到渐行渐远的21路公交时,她发现女学生还在看着她,只是脖子已经扭成了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角度。
叶声后背发冷。
她刚才居然跟一个脏东西站在一起那么长时间。
等到21路公交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时,叶声才得以喘息。
走下公交,真正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叶声发现自己的后背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柳霁婴悄悄从小坛子里冒出来,被缝合过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那只鬼你打不过?”叶声的心情更糟糕了。
柳霁婴飞快点头,害怕的缩了回去。
叶声只能苦笑。
刚回来就受到了这样的“热烈欢迎”,自己究竟是多招这种东西喜欢啊!
难怪当初爷爷让她不要太早回来。
从十五岁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她总是记挂着这里,一直到如今,才下定决心踏入故地。
“爷爷,我回来了。”叶声低声说,就像每一次推开木门,看见爷爷在院子里画画时变得安心,拥有了勇气。
滚轮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天还没黑,叶声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当初和爷爷一起住的老房子。
爬山虎已经覆盖了整面东墙,墙壁边种植的橘树长势太好,已经长到了院子里,前门被腐蚀严重,老式锁长久没有人上油,插进钥匙也拧不开。
叶声只得走到后院,一块块搬开了当初养羊时方便出行的木板门,后院很大,枯萎的葡萄藤矮身缠绕在土块垒成的羊舍周围,厕所、厨房、杂物室都布满灰尘,本来光线就很暗,停了电后更是黑黢黢,什么都看不清。
好在后院的院门还能打开,叶声从后院进了堂屋,长久没人居住的凝滞阴湿味道扑面而来。
手指缓缓抚过桌椅、板凳,打开卧室的房门,里面的一切仿佛被时间遗忘,挂在墙壁上的她十岁的照片,老式电视机上的纸菠萝,当初她缠了爷爷好久让爷爷给她做的小小竹风铃,衣柜上的小兔子贴纸……和她离开时一样。
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是她长大了,爷爷不在了。
物是人非,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叶声静静的在房中坐了很久,柳霁婴探头看了她一会儿,并没有打扰她,又悄悄缩了回去。
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叶声起身,收拾好心情准备去买点儿纸钱给爷爷扫墓。
“砰砰砰——”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一声比一声急促。
叶声纳闷,她才回来,怎么就有人敲门?
她一边走到门口,一边问:“谁呀?”
门口没人回应。
大门的门锁坏了,叶声也没法儿开门,微微蹲下身从门缝往外看过去,看见一片暗沉的藏青色。
视线往上,骤然与一双眼睛对上。八壹中文網
那双眼睛往下俯视,灰蒙蒙看不清晰,就像是眼珠子表面被某种白色的肉质覆盖,即使眼皮眨动,也无法让眼睛恢复清澈。
叶声下意识后仰,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再往外看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离开了吗?”
叶声摸不着头脑,往房间里走。
还没等她查看房间里的线路老化问题,她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叶声忽然想到后门的门板还没被她安上,心里一咯噔,飞快往后院走去,正在这时,她听见后院传来脚步声。
下意识关上连接后院与堂屋的门,这完全是身体反应,连三秒都不到。
身体死死抵着院门,叶声出声:“什么人?”
“砰砰砰——”
又是敲门声。
“说话!再不说话我报警了!”
叶声低头,从门缝里,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个黑影。
门外传出奇怪的声音,听着很像平垱村本地的方言,但吐字很模糊,并不像她认识的任何人的声音。
叶声一边抵着门,一边拿出了手机准备随时报警,忽然听见那声音吐出两个字,很像是——“声声”?
抵门的力道略微小了些,叶声尝试拉开一道门缝,从门缝看去,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穿着藏青色旧衣的老人,满头白发,显得干枯杂乱,凹陷的脸庞上满是老人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蒙着一层半透明淡白色的肉质物,让人疑心她根本看不清东西。
院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叶声费力辨认,带着不敢确定的口吻问道:“安婆婆?”
老人微微侧着耳朵,眯着眼睛朝叶声凑过来,叶声没动,老人的手摸上她的脸,张开掉了牙的口,模糊不清的说:“声声,回来了。”
“嗯,安婆婆。”叶声将老人请进了堂屋,温声说,“声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