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龙兴镇看起来怪吓人的。”
“虽然从小在这里长大,但晚上真的不想出门,还是快点儿回家吧。”
刘飞翔把画像抱在胸前,走在空寂无声的街道上,路灯一闪一灭,拐弯处的长椅上好像坐着一个人。
“什么人坐那儿?这么晚还不回家,胆子真大。”
要是从前,刘飞翔说不准会上去搭话,但是现在,他有些不敢。
这段时间,刘飞翔每次回家走过门槛的时候,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抓着他的腿。
起因似乎是一周前他捡到的钱包,钱包里没有钱,只有几张银行卡,他等了好长时间没人来,就把钱包放在了路灯下面。
从那以后,做什么事都不对劲。
昨天他梦到了奶奶,奶奶摸着他的脑袋,跟他讲故事,鼠拜坟、鸡驱鬼的故事。最后,奶奶走出了家门,要往某个地方去。
他不舍得奶奶,跟了过去,发现是一间画室。
醒来之后,他顺着梦里的路走了过去,那里真的有间画室。
画室诡异阴森,比梦里见到的还要可怕。但是画室老板似乎是个好人,还给了他搭车的钱。
“这人怎么好像在看我?”
快走到长椅的时候,刘飞翔看了坐在长椅上的男人一眼,他穿得很单薄,头颅压得很低,脖颈前倾,好像有什么东西坐在他脖子上。男人看人的时候眼睛上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刘飞翔正准备假装没看到,就听见长椅上的男人对他说话:“是你捡到了我的钱包?”
刘飞翔转头,看见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折叠式钱包,黑色的,是他一周前捡到的那个,他刚想说“原来你就是失主”,忽然间一个念头闪过。
他那时候等了那么久,没看到一个人,这个人怎么知道是他捡到了钱包?
难道当时这个人一直在?
既然他在,为什么他没看到?
刘飞翔是个粗神经没错,但他不是个苕瓜。龙兴镇上的古怪规矩很多,最常听到的一条就是夜里不要跟自称丢了东西的人说话,你要是说帮他找东西,也许第二天你的身上就会失去什么东西。今晚遇到的事,竟然跟他听过的故事有着莫名离奇的重合。
“你捡到了我的钱包,我要送你一个东西。”
长椅上的人站了起来,刘飞翔发现他长得很高,挡住了路灯的光。他每走一步,就会传出骨头裂开的刺耳声音。
刘飞翔依旧没有跟这个人说话,夜里遇见古怪的事古怪的人,一句话也不要说,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话。
声音,是某种指引。
如果被奇怪的东西记住了你的声音,会发生极为恐怖的事。
刘飞翔几近狂奔,可那个人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在他身后响起,骨头碎裂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令人心惊。
“你要带我回家吗?好啊,我们一起回家。”
幽怨邪恶的声音响起,让刘飞翔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很快,他换了一个方向。
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他跑了起来。
“甩脱这鬼东西了吗?”
刘飞翔很久没有听见那人的声音,他跑到一个没有路灯的路口,忽然看见路口站着一个人,面对着他。
越靠近,他越不安的意识到那就是坐在长椅上的人。
该怎么办?
刘飞翔不知道,他换了个方向,可是在另一个路口,他又看见了那个人。
精疲力竭。
他扶着墙壁往前走,绝望的听着身后脚步声。
越来越近。
刘飞翔缓缓倒地,手里一直紧紧抓着的画像砰的砸在地上。
包裹紧实的包装不知怎的打开,画像露出了一半。
画像上,老人慈爱的上半张脸在夜色中变得恐怖起来,在刘飞翔看来含笑的眼中,蕴藏一种说不出的怒气。
刘飞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闭着眼睛艰难呼吸,喉咙因为长时间的剧烈奔跑有了淡淡的血腥味。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脚步声却渐渐远离了他。
隔了好一会儿,刘飞翔才敢回头看,街道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奶奶,是你在保佑我吗?”
刘飞翔走过去拿起奶奶的画像,觉得一定是奶奶在天上保佑着他。
两天后。
刘飞翔拿了工资来到无音画室,跟叶声说了这件事。
“我回家之后,梦到我奶奶了。奶奶还跟以前一样,坐在门口迎着阳光给我做鞋垫,笑着说我懂事了。”
那些怪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叶声听完,拿起了他手里的现金,收走了一半,另一半推给了刘飞翔。
“怎么?你不要现金吗?”虽然现在大家都习惯手机支付,但龙兴镇的人还是有挺多喜欢身上留着现金。
“只收一半,另一半算你奶奶帮你的。”叶声拿出了欠条,和一半现金一起给了刘飞翔。
“谢谢你,看不出来你人这么好。”
叶声满脸黑线:“你平时就这么夸人吗?”
“啊?”
“算了,我就当你在夸我吧。”
刘飞翔傻笑着在画室坐了一会儿,黄昏的时候坐上公交回了镇上。
叶声开始思考,画像是不是还有另一种意义呢?
画像,凝固着逝者生前的容颜。
是执念,是寄愿。
是让心更为强大的力量。
“也许,我也可以。”
叶声重新拾起了画笔,开始在二楼作画。
“工作以后,都是在电脑上用photoshop和sai作画,现在拿着画笔,反而有些无从下手了。”
“先从最熟悉的画起吧。”
叶声小时候跟爷爷学习绘画的时候,最喜欢的是画院子里的葡萄藤,那时候她不懂得什么透视、色彩、结构和明暗,画出来的东西基本上都跟现实有着很大的区别,用色也是千奇百怪,爷爷总是把她的画好好收起来,夸奖她很有天赋。
绘画这门艺术其实也是体力活,需要大量的练习,丰富的经验,一段时间不画,就会退步。
好在叶声很有耐心,静静坐在二楼窗边,对着窗外的树,画了整整一天。
等她画完,围观许久的柳霁婴蹲在地上,下巴靠着椅子说:“要不你画我吧。”
“你要做我的模特?”
“怎么?不行吗?”柳霁婴踢了椅子一下,手放到了脸颊上,摸到丑陋如蜈蚣的疤痕,有些泄气的把椅子踢倒,“不想画就算了,反正也不好看。”
“没有的事。”叶声说,“只是我没那么擅长画人,要是不好,你可不许生气。”
两个小时后,“夕阳下窗边的女孩”完成。
柳霁婴忐忑的走过来,看着画像沉默下来。
“怎么样?你喜欢吗?”叶声自我感觉状态还不错,她以前画人总是不太顺利,用同事的话来说就是“有一种死气沉沉的诡异”,但是描绘柳霁婴的时候,她却感觉无比的顺手。
绚丽的夕阳,窗外的美景,靠在窗边的女孩,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还行吧。”柳霁婴别过脸,小声说。
按照叶声的经验,一般说“还行”,就是差强人意的意思,她把画取了下来,准备放起来,对柳霁婴说:“以后我再给你画。”
“你不给我吗?”柳霁婴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并不十分喜欢吗?我帮你收起来。”
“也没,那么不喜欢。”柳霁婴高举着手,“我的,给我。”
“好吧。”
一拿到画纸,柳霁婴就钻进了小坛子里。
“咔”的一声,纸碰到小坛子,掉了下来。
柳霁婴钻出来,捡起画纸,再钻进去。
画纸又掉了下来。
看着柳霁婴沮丧的脸,叶声“噗”的笑了。
“其实你还是挺喜欢的吧。”
“才没有。”
为了想办法把画纸弄进去,柳霁婴捏着画纸蹲在地上冥思苦想,想一会儿,打开画纸看一会儿。
画上的柳霁婴依旧有着满脸疤痕,眼瞳黝黑,映着夕阳的光辉,一点儿也没有恐怖的感觉,反而温柔又可爱,像她生前的样子。
“原来在她眼里,我是这个样子的。”
柳霁婴默默看了很久。
叶声收好画板画架,清理好颜料之后,柳霁婴还在原地苦恼,她走了过去说:“不如我帮你裱褙起来,挂在画室,以后你就能常常看见了。”
“好吧。”柳霁婴勉为其难答应,偷偷又试了两次,还是无法带进小坛子里,只能悻悻把画纸给了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