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眼睛眨动。

硕鼠啃食着床上的血肉、骨骼，小小一只身体，竟然将床上的人啃成了一副骨架。

长尾缠住骨骼，它仍贪婪的耸耸鼻间，将剩下的一副骨骼拖了出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声不解，看着火焰熄灭，这里的一切在烈火中化为乌有。

人群散去，留下一口唾沫，一道叹息。

黑夜之中，硕鼠拖着骨骼又溜了回来。

硕鼠仍张开牙齿，啃咬骨骼，这副失去血肉的骨骼，却在灰皮老鼠的吱吱叫声中，站了起来。

白骨的手一把抓住硕鼠，肥硕的淌着油脂的身子在手中变成一滩烂肉，这副骨骼毫无动容的将死去的老鼠扔到地上。

飘渺的声音从中传出。

“鬼王，我要杀死鬼王……”

“沈迟、翠灯、方二姝、张牛……我要把他们带回来……”

强大的可怕的执念支撑着它，使一具尸骸从死亡中爬起，它走出司府，外面传来一阵阵尖叫声。

“怪物，鬼啊——！”

“砸死它，这鬼东西肯定怕火，对……用火烧！”

“啊啊啊它杀人了！”

听着一句句惊叫，叶声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胸口，沉重得透不过气。

大约几天后，司夜又回来了。

它抱着一具具尸体，有的已经不能拼成人形，骨头和尸体凑在一起，它蹲下来，张开双臂，想要许久没见的朋友要去热情的拥抱他们。

把他们紧紧的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何其悚然又绝望的场景。

叶声看着这具骨骸，无形的悲伤自胸膛流淌。

骨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它的头颅开始长出了血肉，手臂、后背、腿上爬满了黑色的羽毛，羽毛脏污黏腻，像是沾上了一层尸油，叶声闻不到味道，却能感受到触碰上去是怎样的质感。

“它应该成功了，杀死了那只掀起洪水的鬼王。”

叶声已经听到了外面的欢呼声，人们纷纷走出来，在街上奔跑，呼告着洪水终于退去。

庆贺的鼓声敲响，人们欢欣鼓舞，可这烧毁的灰烬上，所有的功臣都成了一具白骨。

司夜彻底成为了一只可怕的怪物。

它仿佛听见欢乐的声音，头颅转动，望向歌声、鼓声所在的方向。

叶声只看见两只空洞的窟窿，却能从中感受到，这是的它，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大约也是欢喜着，满足着。

即使所有人不再记得它。

随着最后一次朝阳升起，司夜彻底变成了生长双翅、三足、蛇尾的怪物。

当它走出司府的那一刻，迎接它的不是欢呼和掌声。

最初是尖利的叫声和凶狠的驱逐声，后来变成了法师的镇压、困守，再后来，修行邪道的人纷纷追逐它，要将它炼化成最为恐怖的法宝，最终，无一例外的他们成为了鵺的食粮。

旧时的画面缓缓破碎，叶声从草书之中缓过神来，扶着额头晃了晃。屋里暗暗的，像是老照片上蒙着一层灰，她好一会儿才看清。

别过头看去，柳霁婴却不见了踪影。

“小婴？”

叶声视线扫过周围，这屋子不知道是后来重建的，还是根本就是被鬼王的力量所影响，跟当初的布置一模一样，床榻、书桌灰扑扑的，墙壁有火燎过的痕迹。

她以为柳霁婴闷不住，往外面去，于是也朝外看去，余光却瞥见墙壁上的古画，松树下多出了一个孩子的背影。

这孩子穿着鹅黄色的雨衣，雨水从雨衣上滑下，她露出的双臂布满伤痕，正被一个彪形大汉按在地上。

“小婴进了画里！”

叶声走过去的两三秒的工夫，画中的鬼脸不断放大，掐住柳霁婴的厉鬼被她掀开，身体分作两截。

血从画中渗到外头。

泛黄的古画最初只有一道血斑，不断扩散，最终鲜血浸染大半范围。

柳霁婴在一片血红之中，叶声可以明显看见画中的松树和岩石扭曲成拉长的线条，树上挂着的花铃摇动起来，叮当，叮当，屋子的门严实关好，没有风进来，古画却像是被风吹起，快要从墙上掉下来。

叮当、叮当。

屋子里响起了花铃的声音。

在松树下摇动，在屋中摇动。

将叶声的心神摇动。

【三十七鬼灯】亮起，一团团鬼火飘向古画，一张张或惊恐、或疯狂的脸要往古画里钻，那血像是真实存在的，将鬼火染成血红。

“回来。”叶声将鬼灯召回，不能这样强行往里钻，一张张鬼火之中的脸像是受了血水感染，开始有种血腥的疯狂。

古画中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松树的线条将彪形大汉缠绕住，未染血的部分，钻出了一颗布满疤痕的头颅，叶声一喜，伸出手去，柳霁婴抓住她的手，被叶声一点点带了出来。

“这条疯狗……”柳霁婴啧了一声，她的脚被彪形大汉给攥住，出来的时候，将画中的厉鬼也一起带了出来。

“没留神，冷不丁被他逮了进去，不知道什么年头的人，说一些听不懂的地方话，我看他背上长着脏兮兮的黑色羽毛，想将他解决，他在画里却厉害得很，那带钩儿的弯刀能斩鬼。”柳霁婴拿脚狠狠的踹，踢厉鬼的脸，飞速的跟叶声说了几句，转向厉鬼，一手抓向古画。

叶声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拉住了另一边，一人一鬼一起使力，“嘶”地一声，古画被撕成两半。

厉鬼的下半截留在了画里，缠绕着出来的松树的线条同时缩了回去，柳霁婴失去了对古画里头的影响，但画中的厉鬼只剩了半个，双臂撑在地面，飞快的爬，手里那把弯刀使得利落狠辣，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能对付。”柳霁婴说。

叶声见她确实能对付，就不再插手，只是辨着花铃的响声，朝门口走去。

门一推开，外头竟然亮堂堂的，她被骤然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瞧，是头顶那条钢铁巨龙般的通道下方的灯都亮了，人工的光明使得整座鬼都宛若白昼。

但这光明是冰冷的，带有一丝残酷意味的呼嚎着凄厉的调子。

叶声眼前所见，是冷光之下，无数的鬼朝着这边飘来，天上地下，那些鬼像是嗅到了活人的腥味，成群结队的狼一样围来。

“我们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