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目看向躺在床榻之上的云柔,我轻勾起唇角,且先不管他们如何,我的云柔如今能够好好的,便已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了。
这一夜,我拥着云柔入睡。
可云柔却睡得极其不安稳,不是会发出几声啜泣,还不时会踢几下被子。
如此情况,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初升,云柔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上早朝,将丞相的所作所为公布与众,因为伤及皇室儿女,按照大梁的律例以及我在暗中的推波助澜,诛九族的处决下来,毫无异议。
丞相一家行刑的那一天,游走大街上,所有的百姓见了,都忍不住扔烂菜、砸臭鸡蛋,骂骂咧咧的,恨不得能够亲手处理了他们。
可见丞相一家在百姓心中,已是臭名昭彰的了。八壹中文網
“娘娘。”
我站于城墙之上,眺望着远方,秋风吹得我的衣摆轻摇,我抬头看了看天,已是接近午时的时辰了。
陈赡走到我的身旁,我目不斜视,双手背于身后,朱唇轻启,道,“大人可是觉得本宫太过狠毒了些?”
“臣,不敢。”
陈赡略有些犹豫,“只是,臣不明白,有些人分明是无辜的,可为何……”
“无辜么?”
我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悲愤,充满了恨意,以及同情,“丞相的族人无辜,那那些死在他手下的百姓又何其无辜?本宫的云柔的又何其无辜?”
“他既是要牵连家人,那本宫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本宫确实是有私心,可你认为,就算本宫秉公处理,丞相的族人们,就活得了了?”
我缓缓转过身去,不屑地睨着陈赡,嘴角勾起一抹饱含嘲讽的笑容,“丞相一家作恶多端,身为他的亲戚,不少人亦是仗着他的这一关系横行霸道,虽是没有伤及人命,可你认为,他们的手还是干净的么?”
“那些惨死的、冤死的百姓,难道他们就是活该死的么?就因为他是丞相,而那些,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所以,他们活该?”
“陈赡啊~”
我拉长了尾音,陈赡听闻我唤他,便又忙朝着我拱手,“臣在。”
我抬起手,轻而缓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本宫知道,你是不忍那些本是善良的人因此死去。可你必须要明白一点,有些东西,一旦做了,就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无法无天,那不过是治得了你的人还未出手,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凡事,可都要三思而后行。如若不然,也许你不小心踏出去的一步,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说完此话,我便带着我心中的那一点复杂情绪离开了城墙,只留下陈赡一人在原处若有所思着。
我的那一番话,似是在说给陈赡听得,可实际上,却是在说给我自己听的。
说到底,我是恨丞相的横行霸道草菅人命,可我却又怜那些被殃及的无辜人们。
说起来,我和丞相有些地方还是颇为相似的,便是同样的心狠,可我却又与他不同,我从来都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若非这一次实在是无法忍受,我又怎会如此?
虽然我明白,就算我不在暗中动作,诛九族一事,亦是板上钉钉之事。
同为一个家族,荣耀、富贵、破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仗着丞相这个后山而谋取了不少利益。
我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寝宫去看望一下云柔,可就在这时,欣荣忽然跑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步伐,脸上的喜色是那么的显著,“娘娘,公主、公主醒了!”
“公主醒了?”
我欣喜若狂,还不等欣荣回答,我便抬起步子,朝着寝宫的方向而去,后来,我嫌走路太慢,便干脆摒弃了多年来的素养,在宫中疾跑起来。
方才的那丝不快早已被我抛之脑后。
才刚回到寝宫门口,我便听见云柔那哭天抢地一般的声音,“哥哥,云柔想要娘亲,云柔想要娘亲,呜呜~”
我不知政儿是如何哄的云柔,我只知我在听闻这一阵哭声的时候,我脚下的步伐一顿,我整个人险些摔倒在地上。
还是欣荣手疾眼快,我才没能摔下去,可我的心,却像是被人用着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割着我的心脏,疼得我险些连呼吸都呼吸不了。
“云柔,娘亲来了,娘亲来了。”
我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宫里边小跑去,云柔一看见我,立即便挣脱开拉着她的政儿的手,猛扑进我的怀里。
小小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似是遭受了很大的惊吓。
我心疼极了,只能紧紧拥着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娘亲在这,不怕,云柔不怕哦~”
哭了许久,云柔终于在我的怀里睡着了,只是她还是睡得不安稳,不时会在梦里尖叫着。
醒来时,泪流满面。
“轻屏,你可有法子帮帮云柔?”许是因为轻屏救回了云柔,所以我便在心里将她当做我的急救良药,一有问题,我便会求助于她。
至于齐玄翎那儿,他到如今都还不知道云柔所经受过的这些事情,我不想绕了他的心神,便命所有人不得告知齐玄翎。
“此事,贫尼无能为力。”
我失望的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我怀中的云柔,良久,我一声深叹,“我可怜的云柔……”
自那开始,云柔便终日粘着我,一旦我消失在她的视线当中,她就会害怕得大哭,政儿至始至终陪伴在她的身旁,充当着一个好哥哥的角色。
可除了我和政儿,她谁也不愿接触,也恐惧和他人接触。
我知道,那一日断崖上所发生的一切给云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我心疼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亲自将她带在身边,上早朝时,便由政儿陪着她。
努力了许久,云柔才终于轻松了许多,至少不会终日患得患失,夜里也不会被吓醒,更让我欣慰的,是她开始能够接受奶娘、欣荣和肖嬷嬷以及轻屏的接近了。
这倒是让我看见了一丝希望,我深信,只要给云柔足够的时间和关爱,她便能够恢复到从前。
“娘娘,这些,都是微臣在丞相府中搜查出来的。”
朝勤殿内,云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玩着轻屏前些天给她折得纸蜻蜓。
陈赡站在大殿中央,朝着主位上的我拱着手,在他的身旁,是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财宝。
我挑着眉头,莲步轻移,徐徐走到他的跟前,围着那十余箱装得满满的金银财宝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丞相,还挺肥的,转移了钱财之后,留在府中的居然还有这么多,可想而知,他是搜刮得有多厉害了。”
我弯身随意拾起一件珠宝,拿在手里掂量几下,嘴角边的笑意愈加冷冽。
我又抬头看向陈赡,“丞相先前转移的那批钱财,可追回来了?”
“回娘娘,已尽数追回,如今正在回城的路上。”
我满意点头,这个陈赡,虽是文弱了些,可做起事来,却是丝毫不好糊,不仅如此,事情交到他的手里,他还能给你办的又好又漂亮。
这个陈赡,或许便是天生的朝臣。
也不知这个丞相生前为了这些钱财劳心劳力,如今却被我全数充公填补国库,他若是知晓,该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我不禁好笑。
“丞相私自铸造的兵器可寻到了?”
丞相被我抓到之前,早就将那批兵器全都送了出去,我想,该是要送到他的买主那儿去了吧。
那些兵器作为丞相的罪证之一,我自是不会让他流落到他人手上,那对大梁来说,是耻辱。
“回娘娘,寻到了,正准备往皇城送去呢。”
我闻言,一挥手,道,“不必。”
陈赡疑惑地望着我,片刻过后,他恍然大悟,“娘娘可是想要将那些兵器送到皇上那儿去?”
“秦尚书说,你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如今看来,果真是诚不我欺。”
我赞赏地点头,陈赡如此能干,又感怀我的知遇之恩,自然而然的,他便忠诚与我,于是他也便成了我在朝堂之上的心腹。
“若我所料不错,向丞相定制这批兵器的,不是旧秦国便就是楚国。打仗,向来都是打钱的,而钱财除了在粮草上、士兵上的消耗外,便是兵器的消耗。”
我昂首挺胸,踱着步子在殿内走动,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带着对这二者的讥讽,“我们将兵器劫回来一事,他们必定是知晓的,可他们却是不敢声张,若是被世人知晓,他们私通大梁官员,买大梁的兵器去打大梁,此事被楚国的敌人知晓了,定是会落下个欺人太甚的罪名,受万民声讨。我们大梁虽是遭受了他们的侮辱,可他们的兵器被我们劫回来,这一打脸,他们定是难以接受的。本宫倒是想知道,当他们看见自己花了钱财买的兵器被我们自己用着打他们的时候,是何种心情。”
定是憋屈死了吧。
一想起那个场面,我便忍不住笑。
这一笑,便犹如山间明月,是一尘不染的纯洁,令陈赡都不禁看痴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