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七开了门,门外只有青黛一人。
将青黛神神秘秘的迎进门,两人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似乎都心照不宣地明白这次碰面是一次秘密的会面,不能让他人知晓了去。
苏景七聪明地将四个方向中的东、西、北三支蜡烛的烛芯掐灭,又将南边的那支蜡烛换成小蜡烛,微弱地照着苏景七的床尾。
这样才能让人以为苏景七已经睡下了。
拉着青黛在圆桌边坐下,青黛的面容在淡淡的烛光中显得格外模糊,苏景七竟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忧伤。
苏景七轻声问道:“有何事要晚上说?”
“其实我知道今日七公主已经很累了,但是我这件事很急,不得不这么晚来打扰。”青黛抱歉地说。
赶了一天的路那些男子都累了,更何况是她们两个姑娘。
苏景七忽然屏住呼吸,她有预感,青黛要说的不是一件好事。她说:“你说吧……”
青黛说:“不知七公主有没有听说过医仙梦姑?”
医仙梦姑?不就是青黛的师父吗?在荣成国的最后一夜,肖延之安排的践行宴后,苏景七喝醉,王千阳与青黛送她回去之时有提到过医仙梦姑。
其实那会儿苏景七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还是听到了王千阳与青黛的对话的,包括青黛对他的表白。
那么她便算是听说过了吧?除了知道医仙梦姑是青黛的师父,并且以前是一同住在思域岛上的之外,苏景七那夜也再没听到什么了。
于是,苏景七点了点头。
“医仙梦姑是我的师父。”青黛说,“其实我小时候便知道,我师父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这点苏景七倒是想起来了,青黛小时候在“天下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中选择知道后者,后来的一切便如医仙梦姑预测的那般发生了。
虽说这件事听起来很玄妙,但是连穿越这样的事都能发生更何况是预测未来,反正来了一趟南黎朝也算是刷新了苏景七的三观了。
青黛接着说:“所以,当年我师父其实是有预测我的死期……”
青黛的……死期……
“我的死期”这四个字从青黛的口中说出来,显得十分震撼,同时也是格格不入的。
“什……什么意思?”苏景七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青黛要说的话绝对不是好事!
“我师父说,我活不过十七岁的秋天。”青黛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平静的,出奇的平静,“明日就是立秋了。”
一个人谈及自己的生死,为何能够这么平静呢?应该是因为这些年来青黛已经在一次次应验了医仙梦姑预测的事情中知道,自己的师父的确是可以预测未来的,所以长久以来知道自己的死期已经让她能够坦然地面对死亡了。
可是,青黛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啊!她正处于花季,她的人生还没走完四分之一,为什么就会和“死”扯上关系呢?
苏景七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不愿意接受青黛这个说法:“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青黛淡淡地笑了,说:“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师父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未来的事没有真凭实据,又怎么能说肯定会发生呢?”
“对啊!”苏景七有些激动,忽然提高了声音,而后又意识到此刻说话不可太大声,于是再次压低了声音,“所以你别再这么想了,你看你现在身体多好啊,你不可能活不过的。”
“是啊,我的身体很好。”青黛低了低头,“可是这便是我最担心的事了。”
“什么意思……”苏景七一次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我的身体这么好却可能活不过今年秋天,那么我应该是在今年秋天的某一个日子突然死的。”青黛依旧平淡地说。
“你别这么想,你不会死的。”苏景七一把抓住了青黛的手,还是温热的,她怎么能相信这样暖和的手不久后便要失去温度呢?
“七公主,我师父的话不会错的。”青黛说,“十几年前,我师父就预料到她自己的死期,还有恭贤王和主人到思域岛上的时间,我师父说我这一辈子很短暂,却会爱上一个不爱我的人,一辈子都为他而活;而那个不爱我的人,他却爱了一个名为‘七七’的姑娘三生三世。”
苏景七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医仙梦姑的预测的话中竟然将她的名字说出来了,她可是现代来的啊!难道说医仙梦姑能够预测到她会穿越而来?
“我原以为‘苏景七’只是‘苏景七’而已,可当我们第一次出宫玩耍济源太子说要称呼为你‘七七’之时,我才知道主人的有缘人已经出现了。”青黛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谈到自己生死之事没有的激动,提到王千阳便起了波澜。
听到这些苏景七理解能力之外的话,她已经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应答了。
青黛接着说:“其实我很感激七公主在离开荣成国前最后一夜的醉话,若不是你问主人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他吗,我恐怕到死都没有勇气将心里话对主人说。”
两个爱着同一个男子的女子平和地坐在一起,聊着所谓爱情,这样的情景应该是很难见到的。
“千阳知道你可能过不去这个秋天吗?”即便苏景七不情愿,但见青黛如此言之凿凿,她不得不信。
青黛轻轻地摇摇头,说:“也希望七公主别告诉他。”
“你应该让他知道。”苏景七说,“这样他能够更好地保护你。”
“这些年来,主人保护我太多次了,我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主人多次的保护。”青黛望着苏景七,“可是现在,我的气数就要尽了,主人不应该再费时间精力来保护我,主人应该保护你,你才是他的贵人。”
“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啊!”苏景七说,“而且如果你真的突然走了,千阳一定会很难过的!你应该让他知道。”
“如果我现在让主人知道了,他的悲伤只会更长,我不希望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我最后的时日,我希望他是笑容满面的。”青黛情真意切,“还请七公主让一切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千万不要将我方才说的话告诉主人。”
青黛执意,苏景七拗不过,只得答应,叹了口气,而后点点头。
“多谢七公主。”青黛安心地笑了。
“那么,你今夜特地来找我,应该不止是为了说这件事吧?”苏景七问道。
青黛抿嘴,点头说:“我是来请七公主帮忙的。”
“帮忙?”苏景七疑惑,青黛不想苏景七将这些事告诉王千阳,还能要她帮什么忙?
“对,因为我这一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主人了。”青黛说,“主人长期患有鼻腔不通之症,我若走了,只能劳烦七公主为主人施针了。”
“我?”苏景七伸出一个手指指着自己,她万万没想到青黛会委以重任,“我不行啊……”
可虽说苏景七在现代是学医的,但是她主攻心理医学,针灸在现代医学中属于中医,她属于七窍同了六窍——一窍不通。
“七公主,你一定可以的!”青黛焦急,“你那么聪明,我一教你便会了。”
“不行不行……”苏景七连连摆手,“施针得看穴位,我不了解,万一……”
“相信我,没有万一!”青黛说,“我第一次为主人施针是思域岛之时,那时候我才四岁,我那会儿哪儿懂什么医术啊?虽说我是医仙梦姑的徒弟,但是我师父只教了我如何给不通气的鼻腔通气而已,其他简单的医理都是我后来自己看医书学成的。”
原来医仙梦姑只教了青黛治疗鼻炎的方法,看来真是预测到青黛将来会遇到什么人了。其实青黛用的那个方法也不过只是缓解而已,没有真正的治疗效果,估计以现在这个时代拥有的医疗条件是不足以完全根治鼻炎的。
苏景七现在有点后悔大学的时候光顾着玩儿了,应该另外去学点中医的知识的!
“好吧……那我试着学一学。”既然青黛已经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么苏景七也只能同意了,而且倘若青黛真的离开人世了,这便会是她最后的遗愿了吧?
果然,医仙梦姑说得没错,青黛的一生都是为了王千阳而活的,为了她学会缓解鼻炎之法,为了他奔波劳累用尽气数,就连快离开人世了也要为他将一切事物打点好。
这么好的姑娘,却只能活到十七岁,即便到了此时,苏景七还是希望,医仙梦姑的预测是有偏差的……
而后,青黛便开始手把手教苏景七施针,她拿着铜镜,就着微弱的火光,用自己的脸当做施针对象,让还是新手的苏景七在自己的脸上施针,多次被扎出了血也不喊一句疼,还是细心地教着苏景七,叮嘱着不同程度的鼻炎要用不同的施针方法才是最有效的。
好在苏景七多少有些医学底子,她比普通人掌握得都快一些,并且她还认认真真地用她丑丑的毛笔字记下了各种情况的笔记,她也想快些学会,好让青黛安心。
时间就像流沙,在指间便不知觉地滑走,令人察觉不到它的匆匆。
直到那只小蜡烛燃烧尽了被换下,又点起一只同样的小蜡烛之时,她们才逐渐意识到,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这时的教学也基本完成了,苏景七学得不算吃力,总归是掌握了所有方法,只是用起来应该还不太熟练。
青黛要在天亮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否则被发现她在苏景七房内过夜定会让人起疑心的。
临走前,青黛微笑着说还会再找机会来找苏景七带她重新巩固一遍知识的,苏景七点头称好,而后猫着将青黛送出房间。
苏景七关上门,背靠门上,霎时红了眼眶,她的心里很难过,浑身的疲惫让她顺着门滑至地上,她坐在琉璃石砖的地上,感受着来自地面的冰凉……
秋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