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邪?”在场之人无不惊讶。
卫禄无奈地点了点头,心中一阵阵感慨与疼痛,十多年前失去小儿子仍旧让他无法释怀,这是一个父亲遗憾。
中邪这个词在南黎朝人眼中代表了“不吉利”,可以说定义范围很广,各种疑难杂症都可以用“中邪”来形容,也可以说定义范围很窄,因为只要是人为无法解释清楚的病都用“中邪”也概括似乎也没毛病。
至少在这个思想落后的南黎朝是这样的。
然而苏景七这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新新人类又怎么会相信“中邪”这种说法呢?这里说的中邪,极大可能是心理疾病。
安佑歌问:“可我一直听闻卫风侍卫是战死沙场的啊!”
苏景七试探性问道:“卫太傅,可以详细说说卫风当时的情况吗?”
虽然苏景七也很心疼这位饱受了多年丧子之痛的老父亲,但是她必须要问清楚有关这件事详细的来龙去脉,一点细节都不想遗漏,因为现在的未解之谜还有很多。
卫禄并没有很抗拒,只是略带疑惑地看了看苏景七,显然他不明白这个罗定国的公主为什么这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安佑歌见状,便像是帮腔一般说道:“卫太傅,我也想知道,恳请太傅说说吧……”
这种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事,安佑歌又怎么能让苏景七一个人承担?她提出问题的名不正言不顺,作为济源国的太子,安佑歌应该出面挡在前面。
“既然太子殿下也想知道,那老臣便不得不说了。”听得出来,卫禄是不愿意说的,但是安佑歌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只能服从。
卫禄顿了顿,白胡子被微风吹起,他的嘴巴似乎有些干,停了许久才说道:“卫风托人送了最后一封信来,上面写明他认为自己命不久矣了,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找到当时疯癫离开的二皇子……”
卫禄说的“最后一封信”,就是那长扁盒子里的第四封信,那么这件事的前后就对上了。八壹中文網
卫禄接着说:“收到这封信的是济源先皇,于是先皇传召我,给我看了这封信,并让我去找找卫风,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道这里,卫禄有些哽咽。
众人想疑惑问出的“后来怎么样了?”都卡在了喉咙眼。
片刻后,卫禄自己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接着我找到了卫风,那时候的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的手边放着数十把大小不同的匕首,我怎么也阻止不了他拿着匕首一刀一刀往自己手臂上划的举动……”
匕首!自残!与苏景七推断的济源先皇生前做的事一样!
苏景七、王千阳与安佑歌互相对视,不寒而栗。
卫禄痛苦地回忆着,闭着眼说:“我记得卫风抱着我,说他害怕,说魏氏化作鬼魂找她索命来了。我不会武功,实在阻止不了卫风的力气,就这样我看着卫风将一把匕首捅进自己的胸口,死在我面前……”
卫禄说得越详细,听着故事的人心中越难过。
苏景七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残忍的撒盐者,又揭开了卫禄尘封多年的苦痛回忆。
这个故事似乎讲完了,卫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再次和儿子告别一般。
卫禄补充说:“后来,我选择在宫外把卫风葬了,没有把他带回来,我怕他娘亲看到了会心痛。”
会的,不论那个人看到自己的至亲满手臂疤痕,竟然都是自己划的,肯定会伤心难过,更何况还是自己的骨肉。
“最后,我把卫风始终带在身边的包袱带回了皇宫。”卫禄说,“卫风临死前告诉我,那个包袱是二皇子,这就是现在的安王爷离开汴城时留下的最后的东西,让我转交给圣上。”
“那个包袱里是什么东西?”安圣洵问道。
卫禄说:“先皇曾当着老臣的面打开了那个包袱,就是一些男子换洗的衣物罢了,我们都知道,那是当时的二皇子留下的最后的东西,先皇看到便泪流满面了。”
这个故事终于完全讲完了,但是似乎还没结束——为什么卫风和济源先皇都有拿匕首自残的行为?卫风说的魏氏化作厉鬼来索命又是什么意思?
苏景七的大脑飞转,分析着整个故事,她很清楚绝不可能是单纯地中邪,也不会是什么魏氏索命,之所以卫禄与济源先皇的症状相似,极有可能是他们接触过同一件带毒的东西……
是什么呢?
对了!
苏景七抬起头来,问道:“那个包袱呢?就是当初卫风保留下来的那个包袱!”
无人应答。
安佑歌推测,说:“这么多年了,应该早就不知去向了吧……”
“不可能不知去向!”苏景七很笃定,“看这个朝华殿,每一个细节之物都保存得好好的,更何况那包袱是安皇叔当初留下的最后的东西!”
“七公主的推断没错,包袱确实没有不知去向。”安圣洵点了点头,顿了顿后又摇摇头,“可是我们已经拿不到了,当年父皇死之前还抱着那个包袱,朕便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包袱,父皇想将那包袱带走,便在父皇火化那日,将那包袱一起烧了……”
烧了!居然烧了!
唯一有可能成为关键性证据的东西——那个包袱竟然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烧了!
所以这件事的真相就要随着那一把火消失不见吗?
至少目前为止,是没有任何其他的思路的。
“怪不得……”安佑歌喃喃自语,“怪不得要说卫风是战死沙场的……”
“希望这件事,在场诸位能够替老臣保密……”卫禄露出酸楚的目光,“老臣的夫人多年来也没能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她年纪大了,若让她知道卫风的死因,只怕会承受不住……”
这样的恳求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这是一个老者对妻儿深深的关爱啊!
“可是……”苏景七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既然这些事卫太傅都知道,那么卫太傅应该很清楚,其实安皇叔当年出宫并非是济源皇的意思,为何这么多年都装作不知道呢?”
苏景七是说得委婉了,这个卫禄岂止是装作不知道,更令人不解地是,他对外是表现出怀疑安圣洵为了皇位驱逐了安圣灵的,摆明了是和安圣洵对着干啊!
卫禄淡淡一笑,满脸皱纹深刻,显得很是沧桑,他厚厚的白胡子里那张看不见的嘴发出了声音:“老臣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听从先皇的命令……”
“父皇的意思?”安圣洵重复疑问,他不明白卫禄的话。
“老臣没有别的意思。”卫禄恭敬对安圣洵行礼,而后问道,“但是老臣想问问,皇上可曾知道先皇想立何人为储君?”
安圣洵坦然地说:“皇弟。”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济源先皇宠爱天赋异禀的安圣灵,所以当年济源先皇的首选继承人其实是安圣灵。
卫禄说:“所以,多年来先皇都没有与皇上相处多少日子,不了解皇上究竟能不能当一个好储君,便让老臣故意与皇上对着干,看皇上如何应对。”
“所以,太傅对朕态度,其实是父皇在试探朕……”安圣洵有些失落。
安圣灵这摆明了是不被信任啊!他的亲生父亲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他!
“希望皇上能够体谅先皇。”卫禄缓和道,“先皇这一切都是为了济源国的未来,而且皇上这些年将济源国治理得繁荣昌盛,先皇在世一定很开心很欣慰。”
现在说再多也是很无力的,安圣洵知道,自己终究是不被信任的。
安圣洵转头,再次问卫禄:“朕很好奇,父皇生前可有交代过,倘若朕是个昏君,太傅要如何处置朝局?”
卫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先皇未说,但倘若皇上你真是个昏君,老臣也会秉承对济源国、对先皇、对皇上的忠诚不离不弃,尽力辅佐!”
最后总结性的话语倒是很振奋人心的,加上卫禄说的言之凿凿,确实令在场之人感动了一下。
苏景七全程都在全神贯注地听和想,她自己也没想到忽然会对上刚刚表过衷心的卫禄眼睛,无意的,苏景七用上了已许久没有用过的读心术了。
可更让苏景七没有想到的是从卫禄眼中读到的他此刻心中闪出的画面——年轻的卫禄跪在躺床上奄奄一息的济源先皇身边,济源先皇虚弱着声音,叮嘱说:“太傅……若圣洵不堪重任就杀了他……你可自立为皇,确保济源国繁荣昌盛……”
苏景七飞快撇开脸去,她有些慌乱地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尽快稳定下来。
所以……苏景七方才看到的是什么?卫禄的回忆吗?
实在是太可怕了!虎毒还不食子呢!济源先皇居然有杀掉安圣洵的打算!
好在安圣洵这个皇帝当得好,否则真的会死在济源先皇“以备不时之需”的计划里……
这件事似乎真的要告一段落了,在安圣洵的带领下,众人准备离开朝华殿。
路上,安佑歌轻松地笑着,虽然现在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但是他最担忧的安圣洵被人误解为了皇位驱赶安圣灵之事已经彻底澄清了,他心头压着多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我还有一事不明……”苏景七直接问安圣洵,“为何这个朝华殿要设为禁地?”
“因为……”安圣洵说,“父皇当年驾崩得突然,而且死状有些慎人,死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