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匆匆,苏景七与司徒决两人终于在午时之前赶到了回春堂门口,王千阳已经在这里候着了。
几人会合之后,包括魏勋在内的所有人都身有官职,故而为了表示对古昇的尊重,他们没有选择直接进去。
众人站在回春堂门口,没有看到古昇的身影,或许这个时间他吃了午饭去休息了吧?
看到在药柜前忙碌的医徒们,苏景七冲他们挥手,想让医徒们帮忙转告一下古昇,苏景七等人已经领着司徒决到了。
可是几个医徒看到苏景七像见到瘟神一样,都不敢搭理她,毕竟可是她害得一个小医徒被逐出师门的。
“这个古大夫,对官的感觉还真是深恶痛绝啊!”苏景七不禁抱怨,“弄得他的徒弟们都变成这样了。”
司徒决无奈地说:“当初师父的官职大于师伯,平日里更受先皇器重的也是师父,师伯感到有些羞辱也是难免的,日积月累下来便变成了恨意……”
其实苏景七知道,司徒决的话还没有说完,古昇对秦云的恨,绝不仅仅是官职而已,还有那个神秘的姑娘。
而后王千阳又尝试了几种方法,例如让得了瘟疫的病人帮忙进去向古昇转达一下,竟然也没有一个人同意,理由很简单,就是他们不想被古昇责备而后赶出去,最后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来,古昇多年来治病的“非官原则”已经深入人心,即便知道这是陋习,也没人敢指责他。
以王千阳与苏景七的为首的几人,官位高至正一品低达正九品,都现在回春堂门口等着古昇的出现,不敢造次。
摸约过了半柱香,古昇从回春堂的后院内走进前堂,他目光一抬,便看到了门口等候着的几个“官”,对于他们的等候没有惊讶,而是了然于胸的淡定。
而后古昇蹒跚着走向门口,轻巧地盯了他们每个人一眼,公平地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多停留。
司徒决先问候道:“古师伯,好久不见了。”
古昇没有应答,仿佛没有听见。
“古大夫,我们将司徒先生请来了,可以谈谈了吗?”王千阳说道。
古昇一瞥王千阳还是没说话。
在苏景七眼里,这个古昇就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当前疫情这么严重,他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真是让人急躁。
于是苏景七有些不耐烦了,说:“古大夫,能不能谈你倒是说句话啊?”
“就是啊!”魏勋的性子也有些浮躁,“我们可都等了这么久了!”
而古昇,不论是对旧相识司徒决,还是对仅有一面之缘的魏勋,亦或是对有过争执的王千阳与苏景七,都是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神。
不过,古昇面对的是他平生最恨的“官”,能够不咋咋呼呼已经很好了。
可古昇始终不讲话,也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几人就这么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没人再说一句话。
古昇也就这样陪着他们站着,许久之后才缓缓开了口:“进来吃饭吧……”
说完,古昇就扭头再次走向后院去,留下几个身居官位始终被古昇不待见的人面面相觑。
万万没想到,古昇居然会让他们进去吃饭?
魏勋还记着他被古昇叫人赶出门的情景,所以他喃喃自语道:“忽然这么好心?莫不是给我们下毒了吧?”
司徒决说:“当年师伯与师父在外云游之时,都是师伯给师父做饭吃的,后来他们不好了,听闻师伯就再没有做过饭了。”
如果真是司徒决说的这样,那么这顿饭应该不会是鸿门宴。
不过即便是也没办法,来都来了,也有事要相求,怎么都得硬着头皮上啊!
于是,在王千阳的带领下,苏景七、司徒决与魏勋加上他自己四个人一道进了回春堂,堂内众人目光怪异且疑惑,看得他们浑身不自在。
走进后院,饭菜的香味就从最右侧的厨房传来,与回春堂内其他各处的药味混在一起,倒也不难闻。
进了厨房,里面只有古昇一个人,他正小心翼翼地从大锅里端出一碗清凉去火的百草汤,他步伐缓缓,深怕抓不稳那汤碗。
司徒决连忙上前去想从古昇手里接过那滚烫的热汤,却被古昇的一句话给回绝了,古昇说:“坐下别动,从前你师父也是坐着乖乖等我端菜上桌的。”
果然,古昇亲自下厨是为了怀念当初与秦云兄弟和睦的日子。
菜一道道上来,回锅肉、肉末茄子煲、清蒸白菜卷……都是些家常小菜。
古昇不让任何人帮忙端菜,他一个人来来回回好几趟将所有菜的摆好后才坐下,说:“吃吧。”
司徒决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禁有些感慨,说:“这些都是师父生前最爱吃的菜……”
提到秦云,古昇便一愣,倒也没有多大情绪的变动,只是筷子微微有些颤抖,他连声招呼道:“快尝尝看我的手艺如何?”
正是饥肠辘辘的众人动了筷子,将桌上那充满回忆的菜肴一点点夹了放进嘴里轻轻咀嚼,相信谁都没想到古昇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
众人真诚地夸奖了古昇,把古昇哄得还算开心。
随便吃了几口,王千阳就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刚想开口问问古昇是如何看待瘟疫之事时,就被古昇悠悠地打断了。
古昇说:“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无奈,王千阳再急躁也还是要服从古昇的意思,毕竟是有求于人。
不过,这个古昇的性格太古怪了,让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就让苏景七对王千阳所掌握的那个“古昇不知道但是很想知道的事”愈加好奇起来,还有什么事是让古昇都介怀与在乎这么多年的吗?
吃完了饭,几个年轻小辈主动将碗筷收拾了,这时候古昇的确是坐着不动弹了,他竟然露出略带幸福的笑容,说:“当年就是这样,我做饭,秦云收拾。”
这句话,众人是都听到的,便更加疑惑起来,究竟古昇对秦云的感情是什么?憎恨?还是关爱?
收拾完桌子,紧急如焚的王千阳也不想再换个场地来讨论瘟疫之事了,他严肃地说道:“古大夫,司徒先生,我们还是尽快吧!帝城的百姓们等不了了!”
司徒决内心也是焦急的,生怕古昇吃了饭又开始其他的叙旧行为,于是便接着话说:“对啊!师伯,人命关天!”
古昇捋了捋他的白胡子,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了,他语调缓缓,说:“好,开始吧!”
始终微微眯着眼睛的古昇忽然将眼睛张开了,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这与他一丝不苟给百姓看诊开药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古昇率先开始叙述这几天来他接待病人的所遇:“瘟疫病人的症状你们都已经了解了,我在诊断期间发现一个共同之处,就是瘟疫病人都统一说自己的腹部不适却又无排泄,病情愈加严重腹部愈加疼痛。”
司徒决皱眉,说:“我所诊断的几个瘟疫病人也是如此,他们而后不治而亡之时也是捂着腹部而死。”
王千阳说;“早上我与魏勋去了疫情最为严重的北城,那边的许多得了瘟疫的百姓没有大夫给他们医治,最后死亡则是七窍流血,同时也捂着腹部。”
魏勋说道:“我这几天的走访,去了许多的医馆,有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就是每个医馆的常常与病人接触的大夫染上瘟疫的较少,而百姓们却一个个染上瘟疫了。”
“这个的确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王千阳看向古昇,“不知古大夫,你们与瘟疫病人是如何隔离开的?”
“我们怎么可能有办法与病人隔离?我给病人看病都是直接用手把脉的,有时还会直接让他们张嘴看他们的口腔。”古昇摇摇头,“我们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
这也难怪,毕竟这是南黎朝,不是医疗条件先进的二十一世纪,所以无法有效地隔离病人。
可是苏景七越想这件事越奇怪,“瘟疫”在现代汉语解释中就是“传染病”,那么真正的传染病应该是谁与病原体接触最多谁就容易染病,可是这次的瘟疫似乎不满足这个条件。
为什么会这样呢?
苏景七想了想,问道:“古大夫,司徒先生,你们都是直接接触过病人的,你们的饮食习惯和病人有什么不同吗?”
苏景七猜想,既然病人是捂着腹部的,那么很大可能和吃的东西有关系。
司徒决解释说:“大夫们吃东西通常都是清淡为主的。”
“没错!”古昇说,“可是那些病人都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故而多少吃点肉还是要的。”
“难道是因为荤与素的原因吗?”魏勋问道,可转念一想又反驳了自己的话,“可是我们在军营里每顿都有肉啊!军营里大多数人都没事,只是回家探亲的几个将士染了瘟疫。”
“所以不会是菜肴荤素的问题。”苏景七说。
虽说大夫吃素为多,但是也不可能完全不吃肉,所以肉并非这次问题的关键。
谈论到此,线索似乎都断了,毫无头绪。
苏景七有些焦躁起来,她坐不住了,便站起身在厨房内逛来逛去。她踱步到一个窗子前,往外探了探脑袋,忽然眼帘内印入后山上的一处什物……
一个想法闪进苏景七的脑海中,莫非这次所谓的瘟疫,并不是瘟疫?
苏景七猛地回过头,问道:“古大夫,是不是此次生病之人多是一家子一起来看病的?”
古昇想了想,点头应答:“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的确如此。”
苏景七自信一笑,说:“我想,我知道瘟疫的起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