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七的耳边,有人不住地唤着“叶医生”,她的回忆涌现,仿佛进入了一个不熟悉的世界中。
可是,有人唤她“叶医生”这个世界不就是二十一世纪吗?为什么她会感觉这个世界陌生?她本来不就是叶七七吗?她本来不就是人人口中的“叶医生”吗?那个为许多病人将心理疾病缓解的心里高材生叶七七啊!
究竟,她是叶七七还是苏景七?
亦或是,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困顿将苏景七侵蚀,她的脑子忽然不能思考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猛地冲击着她的大脑,仿佛有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扯着她的脑神经,一下下的拽着,拉长又松手,弹向她的太阳穴——疼,绝无仅有的疼。
“啊!”
苏景七忍受不住,叫出了声。
恍然之间,她睁开了双眼——此刻的她双手无力地搭在身子两侧,她所在之处高床软枕——这里是她与王千阳的房间啊!
原来方才那只是一场梦!
“你怎么了?景七?”王千阳被苏景七忽然坐起给震醒了。
“我……”苏景七环视了四周,一切都是静宜模样,不论是屋内的烛光还是窗外的星空,都还是南黎朝,“我……没事……”
王千阳担忧地看着苏景七,将她搂紧在怀中:“你应该是做噩梦了吧?”
噩梦……
应该是吧?因为此时的苏景七双目无神,满头大汗,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不就是做噩梦之后的状态吗?
但是又不像是,因为方才那个梦,真的是噩梦吗?不过是对二十一实际的情景罢了,那里曾经是苏景七生活过的地方啊!又如何会是噩梦?
亦或是,回去二十一世纪,对此时的苏景七来说,其实就是一个噩梦吗?
“我没事……”苏景七的脸色愈加差了,但是她还是冲王千阳笑了笑,只是这个笑容看着十分勉强。
“景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王千阳问道,“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
“我真的没事。”苏景七笃定地笑了,眼角的皱纹有些深刻。
“可是……”
“好了千阳,我们先休息吧!”苏景七连忙打断这个话题,因为她实在是无法欺骗王千阳,欺骗他说自己没事,也很难。
即便心中疑惑,可此时这三更天也不适合继续追究,休息最重要,王千阳便没有追问不止了。
依着苏景七的意思,两人再次躺下,准备入睡。
照例,苏景七窝在王千阳的怀里,一动不动,可是她的脑子却早已神游,画面便就是她方才在梦中的所见所闻。
穿越到南黎朝来,苏景七从未梦见过二十一世纪的事,仿佛在那个世界的叶七七才是虚假的,如今的苏景七才是真正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她会梦到有人在叫她“叶医生”?而且这种感觉太过真实,仿佛这个声音真的就在耳边。
而且在梦中叫她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穿越到南黎朝之前接待的最后一位病人,就是这个病人痴迷于打火机的声音,于是苏景七便将他随身带的打火机没收了,而后撞墙穿越,也将他的打火机带来了南黎朝。
正是那个病人的打火机,在这一年多内,一次次地救了苏景七,直到前不久金宸远试图侵犯她的时候,她将打火机的气都用完了……
对啊!那时候苏景七将打火机的气都用完了!
莫非这预示着什么吗?
苏景七不敢多想,只是这段时间来苏景七身子越来越差又无法差出病因让她不得不多想……
***
清晨,阳光温柔地洒向大地,宛若一个淘气的孩子照进房内之时,躺在床榻上的王千阳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千阳下意识便是伸手往身边摸了摸——空的!
“景七……”王千阳腾地坐起来,这才看到身边的确是空的,一时间他的理智也被抽空了,“景七!”
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冲出房门去,也没来得及将衣裳穿上,单薄的白里衬根本抵挡不住冬日的寒风,可是此时的王千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早上好啊!”一声轻巧的问候,苏景七正站在花园远处回头看向从房内走出来的王千阳。
许是今日阳光正好,又是在花园内,梅花将苏景七的脸照映得红扑扑的,格外可人——今日苏景七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
苏景七双手捧着什么抱在胸前,她开心地小跑向王千阳,说:“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门了?赶紧去穿件衣裳!否则会着凉的!”
“你……”王千阳的心情被苏景七甜美的笑容感染了,“你手里这个是什么?”
定睛一看,王千阳发现,苏景七手中那个是一只胖呼呼的白鸽,这只白鸽的身形臃肿,更加特别的是,白鸽的脚一只是红色,一只脚是肉黄色的。
“这个是熏风鸽。”苏景七笑嘻嘻地看着手中的熏风鸽,抬了抬手臂,想展示给王千阳看。
可那熏风鸽傲娇得很,见王千阳直勾勾盯着自己,便扭过头去。
这是王千阳第一次见到熏风鸽,虽然久闻这种各自极具灵性,这样一看还真是傲娇得很有灵性呢!
王千阳露出迷之笑意,故意说道:“这鸽子这么肥,烤了吃吧!”
熏风鸽猛地转过头,惊恐地瞪着王千阳,豆大的小眼珠一动不动,而后它扭头看了看苏景七,缩了一下脖子,将头埋在苏景七的手里。
这恳求的小行为倒是给苏景七萌了一脸,她“咯咯”地笑起来,对熏风鸽说:“好啦,和你开玩笑的!”
熏风鸽歪过头,蹭了蹭苏景七的小手。
“你要帮我送信咯?”苏景七举起胖胖的熏风鸽,“越快越好!”
说罢,苏景七展开双臂,将熏风鸽放飞往天空,它摇晃着胖嘟嘟的身子,腾飞向高空中,颜色不一的双脚在阳光的照耀下便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景七,你让它送信去哪里?”王千阳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熏风鸽,自然也不会知道苏景七与何人传信是用这种极其珍贵的熏风鸽的。
“不告诉你!”苏景七淘气地笑了笑,故意转移话题,“你快去把衣裳穿上,我们要去主堂商谈有关三日后进宫寻皇上谈判之事了!”
王千阳的神情微微一愣,这一天还是要来了,王千阳与苏景七还是准备要进宫去找金宸远了,本就是打算在赵唯与金宇熙的丧期过后,不知不觉,时间如流水。
***
三日很快过去,王千阳与苏景七进宫的日子就这么来临了。
天还没亮,王千阳与往日一般穿上官服,只是今日与他一同上朝的并非王白枫,而是苏景七。
那个始终没有正式穿过女眷官服的苏景七,今日是第一次这么穿,藏青色的官服将苏景七的脸色衬托得特别白皙。
两人就这样郑重地走进了皇宫,苏景七没有再躲躲藏藏掩饰自己的身份,她昂首挺胸,以至于每个宫女太监侍卫见到苏景七出现都格外惊讶,而且她是与王千阳一同出现。
早朝即将开始,王千阳与苏景七便如此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宣政殿内,引得文武百官哗然,众人的声音传来:
“七公主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失踪了吗?皇上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啊!”
“而且是和世子在一起?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非当初是世子将七公主带走了吗?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而且,七公主是个女子,怎么可以穿官服走上宣政殿啊?这成何体统!”
“……”
在这些咋咋呼呼的文武百官中,为首的便是丞相,他皱着眉头高声,道:“七公主,没有皇上的旨意,你不能来到宣政殿!”
“为什么?”主动站在王白枫平日里站的那个最前方的位置后,苏景七扭过头来回答这个死板胆小的丞相,“本公主乃是罗定国当朝正一品公主安平公主,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因为七公主是女子啊!”丞相语重心长之中还有一些生气,“从未有过未经传召便出现的女子,七公主这般行为实在是太不合礼数了!”
“礼数?”苏景七生气地说,“那么只会动嘴皮子,一到要做事之时便没了底气就是符合礼数了吗?根本没有将罗定国的安危记挂在心上便是忠义之臣的礼数了吗?”
苏景七的话很直接,讽刺着当朝许多做事畏首畏尾甚至不作为的官员,包括丞相。
苏景七是有这底气的,不仅因为她的官位都高于这些可笑的官员们,还因为她说的话不假。
丞相这个老臣的面子就这般被驳了,他是三朝元老,从来没人敢这般与他说话的,如今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给怼了,他颜面挂不住,便厉声说道:“七公主这话……”
“皇上驾到!”
丞相的话被太监总管魏珠的一声高呼打断了,金宸远出现在龙椅上,同时,整个宣政殿安静下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异口同声,一齐下跪。
“平身……”金宸远的口气似乎有些弱了,他扫视了宣政殿一圈,竟然都没有发现在王白枫站位被替换为苏景七。
“谢皇上!”
百官起身,站定位置。
苏景七大方地抬起头来,望着龙椅上的金宸远,发现他的精神状态视乎很差,像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够那般。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魏珠高呼一声,并甩了一下手中的白长综。
“皇上,臣有事启奏!”王千阳率先开口,并走出两步,站在宣政殿正中间。
金宸远眯着双眼,这才看清走上前来的人是谁,他晃了片刻,说:“世子啊?何事启奏?”
“回皇上,过几日便是我们罗定国开国先皇的祭日……”王千阳说,“不知皇上有和安排?”
有关苏尧的祭日,多年来都是王门主要操办的,那么王千阳问起此事也算是合情合理。
往年,金宸远对待此事都还算认真,办得也都十分盛大,可是今年却迟迟不提,知道此时王千阳提出了这个,金宸远也还是愣神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这个事啊……不急……”
这话说的不紧不慢,似乎真的是一点都不着急,这可与以往的金宸远大不相同——今日的金宸远就是格外奇怪些,似乎精神有些恍惚,回答什么话也都慢半拍。
“皇上,此事着急!”苏景七娇嫩的声音在宣政殿内响起,她随即也站在了王千阳的身侧,一同面向龙椅上的金宸远,“因为今年我父皇的祭日,我有重要的事要与父皇说。”
金宸远的身子像是通了电一般,颤抖了一下,因为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宣政殿上如此洪亮,是从未有过的事。
“苏景七……你怎么会在这里?”金宸远眯着眼,像是老花了,他细细地盯着殿内中心站着的那个身着官服的女子,不就是他找寻了多日却始终没有找到的苏景七吗?
金宸远难以置信地端详着眼神默契的两人,霎时皱起眉头,疑惑地问王千阳:“难道……那天带走苏景七的是……是你?”
王千阳得意地笑了笑,像是默认了,但是口中却悠然吐出几个字,说:“臣不知皇上的意思。”
金宸远胸中一口闷气,他严肃地看着王千阳,想起苏景七被带走之前自己曾被来人打晕,并且那人还看到自己会苏景七欲施.暴,倘若那人就是王千阳,那么便是说明,王千阳一切都看到了?并且还打了他?
金宸远愤怒,对王千阳,对王门。
但是此时是在宣政殿上,金宸远还是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慨,可眼神还是骗不了人,他不再愿意正眼看那王千阳,转向问苏景七:“景七,这几日你去哪儿了?可让父皇好找啊!”
“皇上,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苏景七格外不给金宸远面子,他那张虚伪的脸,苏景七也是看够了,于是她翻了个白眼,“我亲生父皇的祭日,我想作为主祭人。”
金宸远咬牙,他的话被完全忽视,并且苏景七还在话语之中强调了“亲生父亲”这四个字。
“不行!”金宸远也不想佯装慈祥了,他立即否决了苏景七的说法,“女子不可作为主祭人。”
“为何不可?规矩是人定的!”苏景七坚持,“我是苏门唯一的后人,我从未担任过我亲生父皇祭日的主祭人,实在是荒唐!”
“你说朕荒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金宸远被挑战了权威,已经快要抑制不住怒火了。
见激金宸远的程度差不多了,苏景七嘴角一勾,乘胜追击,说道:“今年我一定要当主祭人,我有话要与我亲生父皇说!总不能我成亲这种事也是由他人告知吧?”
苏景七这话一出,全场哗然,文武百官无一不瞠目结舌,关于“神女在太子离世后不久便不从皇命嫁人了”这个话题被热烈地讨论着。
龙椅上的金宸远彻底恼怒,他用力一拍龙椅扶手,咆哮道:“苏景七,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嫁给谁了?你敢嫁给谁?我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娶你!”
“那么皇上认为谁才能娶我?”苏景七接着金宸远的话快速应答。
“只有朕可以娶你!”金宸远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