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于静潇不爱吃甜食,否则此刻躺在地上惨死的,就是她自己了。只可惜,让弄竹替她挡了此灾。自回来京师,到参见宫宴,她就被白煦和白莫觞搅得心神不宁,忘记提防庄妃。想不到一时不查,竟发生了这场悲剧!
对于弄竹的死,于静潇很是愧疚与自责,若她多留个心眼,喝酒前不嫌麻烦地用簪子试上一试,也不会害得弄竹无辜丢了性命!
小陆子眼见闹出了人命,已彻底慌了手脚,“姑娘,这,这可怎么办?咱这出了人命,就算不是咱们所为,可一旦追究起来,咱们也脱不了干系呀!”
事到临头,于静潇难得地没有慌乱,她稳了稳心神后,才镇静地吩咐道:“这件事你们俩都不要对外声张。小陆子,你现在就去把四王爷请过来。路上别与他说是什么事,只请他过来就好。”
小陆子应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小陆子离去后,于静潇又冲春熙说道:“你帮我把弄竹抬到床上去,再把这里收拾干净。”
二人合力将弄竹的尸体抬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后,春熙便提来了水,洗刷地上的血迹。于静潇则替弄竹清理干净,又将她摆成了睡觉的姿势,任谁来了,也只会以为她是喝多了,躺在榻上睡觉而已。
两人刚刚收拾停当,白煦便来了。他进到厅中,看到闭目躺在床上的弄竹和面色苍白神情冷峻的于静潇,以及春熙提着的那桶隐泛血色的擦地水后,隐约猜到了个大概。
他默默地走到榻边,查看了一下弄竹,确定她已身亡后,眸光不禁有些阴沉,“弄竹怎么会死在你这?”
于静潇低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白煦听闻她险些也饮了毒酒,眸光不由又冷了三分。他挥挥手,命春熙和小陆子到外边等候后,才开口说道:“庄妃和邵家的事,本王原本打算再等一等,稳妥了之后再动手的,现在看来,已无需再等了。”
于静潇深吸了一口气,首次对某个人生出如此的憎恶,“王爷,庄妃是留不得了。”
对于庄妃,她已是一忍再忍,可是现在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弄竹是她在宫中为数不多的朋友,这一笔血债,只能用血来偿!
白煦首次见到于静潇露出这样的表情,缓缓点头,“庄妃背靠邵家,根基深厚,想一下将其彻底铲除,并不是一件易事。但事有凑巧,昨夜兵部刚刚递上急报。西北地区有叛军出现,若想要除去邵家,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于静潇想起昨晚宫宴上,白赫接到了一份奏报便匆匆离席的情景,想来多半就是白煦说的那伙叛军的事。
“不知王爷预备如何利用那伙儿叛军?”
白煦唇角抿出一抹薄笑,“你还记得,之前你中过的那支毒箭吗?”
于静潇点头,就是她和白煦被邵文东埋伏,自己中的那支毒箭。
白煦接着说道:“大魏的军队管理极其严格,尤其是在武器装甲方面,这其中有一些特殊兵器的管理更加严苛。比如说射伤你的那支毒弩,每次战后和例行训练结束,这一类特殊兵器都必须报备并记录出其具体用途及去留。每个戍边的军队,其兵器箭矢都有其特定的标记。一是方便战时管理,诸如统计军功之用。二来可以增强对军队的约束。一旦某支军队的兵器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那这个军队的将领就会受到调查甚至处罚。”
于静潇听到这里,顿悟,“王爷是预备把射伤我的那支箭头,用在这伙儿叛军身上,以此来设计邵文东?”
白煦赞了一声“聪明”,点头道:“若是这支箭射伤了我大魏平叛的军士,一经发现并被追究下来,你想那邵文东会怎样?”
于静潇击掌,“定要治他个与叛军勾结,甚至是谋反之罪!”
白煦淡然道:“父皇这一生最恨的就是想要动摇他皇权的人。只要我们将邵家这宗罪坐实,那任他邵家再根深蒂固,也要被连根拔出。”
于静潇胸口急剧起伏,一想到仇人即将得以伏诛,便觉大快人心。
白煦默了默后,又转头望向于静潇,“咱们这个计划,最好是宫里宫外同步进行。邵家就交给本王。这庄妃,你可有办法对付?”
于静潇沉吟片刻后,抬头迎视白煦,一双明眸波光潋滟,异彩涟涟,“庄妃,就交给我了。”
白煦颔首,随后目光滑向榻上的弄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弄竹的尸身本王会处理好。你这里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于静潇望向弄竹,又甚是不忍的别过脸去,点了点头。
入夜之后。由织锦穿了弄竹的衣服,盘了她的发饰,学着她走路的姿态,提了其来时带的食盒,又从藏悠阁走了出去。
以于静潇跟弄竹的熟稔,从背后看去,都瞧不出破绽。想来要骗过旁人,也是没问题的。
织锦一路向御膳房行去,路上低着头,也遇到了个把跟弄竹认识的宫女和太监,但因天色已晚,彼此看不清脸孔,就都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便即擦身而过了。
当她来到弄竹在御膳房的住处后,故意弄出了一些动静,让住在临近的太监和宫女们瞧见她进门的背影,随即便关上了房门。
当众人入睡后,莫言就把弄竹的尸身从后窗送进了房间。织锦再把衣物换过来,把弄竹放到了榻上。
第二天上午,御膳房便传出弄竹暴毙的消息,有仵作大致验看了尸身,只说是突发顽疾而猝。
宫里死个宫女,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加之昨晚织锦扮做的弄竹从藏悠阁回来的路上,也有人看见。所以并未引起丝毫的怀疑。
管理宫人的主薄草草记了一笔后,便如往常一般,命人将弄竹的尸身拉出宫,丢入了乱葬岗。
然而别人不知道的是,弄竹的尸体不久之后就又被人寻到,并秘密的安葬了。弄竹远在故乡的老母亲,也在半个多月后,得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
……
三日后的傍晚,于静潇让人到庄妃的景清宫传话,请她到甘露池旁边的太掖庭中品茶。
半弯残月挂在空中,为静谧的夜色,撒下了一层薄辉。
于静潇只身一人坐在太掖庭中,身前的茶案上摆了那张白莫觞送给她的凤鸣琴,以及两壶未启封的蜜酒、和两个酒杯。
远远的,望见庄妃一人来赴约时,于静潇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她先前让人给庄妃传话时,还捎带了一封其与晋国高层互换国家情报的密信,所以她不愁庄妃不来。
庄妃先警惕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有旁人后,才走过来。她踏进太掖庭时,于静潇正随手拨弄着琴弦,仙翁仙翁的旋律随着香炉内袅袅的青烟播散开去,极致的幽静中似又蕴了一丝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静潇见过庄妃娘娘。”于静潇落落大方的起身施礼。
庄妃凤眸微敛,目光在桌上的两壶酒停驻了片刻,遂环顾四周,确定只有她二人在后,才冷冷地问道:“御医找本宫来此,究竟所谓何事?”
于静潇巧笑倩兮,“娘娘手中拿着的那封信,还不足以表明我的意思吗?”
庄妃神色一凛,酥胸起伏几下后,才眯起凤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预备怎样?”
于静潇却不慌不忙地启开酒壶,给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后,拿起其中一杯,向着庄妃笑道:“我此次随团出使,路上颇得娘娘和另兄的‘眷顾’,这才使得出使路上不至于平白无聊,这一杯先敬娘娘对静潇的一番‘厚爱’。”
“你说的什么鬼话,本宫听不懂。”庄妃冷哼一声,却未拿起酒杯,但一双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于静潇手中的杯子。于静潇微微一笑,径自将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
庄妃见于静潇喝了酒,垂下眼帘,隐藏住眸底的喜色。
“这第二杯酒,敬香消玉殒的少夫人,邵辛。可怜她年纪轻轻,却要背负父母的孽债,早年惨死。”
庄妃听闻于静潇提及邵辛,登时沉不住气了,激动道:“不许你提她!当初若不是你,辛儿她也不会惨死。”
于静潇有些悲悯地摇头叹息,“人说母女连心,确实不假。娘娘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况且您还有七皇子在身边。”
庄妃不等于静潇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你别胡说,本宫和辛儿只是清清白白的姑侄关系!本宫行得正、做得端,你休要妄加污蔑!”
于静潇却伸出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随后指了指上面,“娘娘,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可不能随随便便乱说,少夫人在天有灵,若是知道娘娘在她死后都不肯认回她这个女儿,她会不得安息的。”
庄妃神色一窒,眼神有些慌乱地上下看看,随即瞪着于静潇说道:“你少在这里给本宫装神弄鬼!你敢以这些不堪的揣测妄加本宫身上!信不信本宫即刻治你个大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