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王世子很快被抬到就近的宫室里安置,梁院判领着几个御医都到了。
并没有耽搁太久,梁院判稍稍诊了脉,就出来与皇帝道:“世子并无大碍。”
拓跋弘听着这话不对,四周站着的是一同过来的宗亲们,他拉了梁院判去后殿偏僻处询问。梁院判这才道:“世子那是旧疾发作了。这是心脏上的毛病,治不了的,老臣估摸着,用药吊着或许还能活到弱冠,若是有剧烈的运动或情绪起伏,却很可能当场因心脉破裂身亡。方才世子就是因心思浮动,乱了神智引起病发,不过并不严重,只会昏迷片刻而已。”
拓跋弘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你是说,他至多只有几年可活了?”
圣寿节最终虎头蛇尾地收场。西梁王世子突然发病,在宫中诊治了两个时辰后被西梁王匆匆带出宫。
而长宁的亲事再也无人提起。
拓跋弘离了寿宴就亲口传旨要静妃、赵昭仪、慧贵嫔三位掌宫人去九州清宴。当晚,他当着林媛的面斥责静妃道:“你做的好事!当初若不是你提议同西梁王结亲,长宁怎会受到这样的屈辱!还好今日机缘巧合发现了那孩子的底子,否则贸然嫁过去,你是想让长宁守一辈子活寡不是!”
一旁赵昭仪起初还平静,听皇帝这样说,自己也忍不住流泪。“左右静妃娘娘不是长宁的生母啊!”她呜呜咽咽地说着。
皇帝更是愠怒,静妃此时哪里敢和赵昭仪争论,她拔下自己的发簪,跪在地上膝行着抓住拓跋弘的脚哭泣道:“皇上明鉴啊!臣妾是内宅妇人,哪里懂得臣子们的事,又怎么会知道西梁王世子有那样的病啊!臣妾虽然不是长宁的生母,却也算庶母,也是一心为了长宁好。臣妾瞧着那西梁王世子容貌俊朗,又有才名,如何能不好呢,哪里想到……”
“哼!”拓跋弘冷哼,嘲讽地笑道:“你当朕不知道?你出身皇亲贵胄,母亲是欣荣大长帝姬,你这样的家世,什么消息打探不出来?再则,西梁王妃陈氏和你自幼就交好吧?他们家世子得了那种毛病,知根知底的谁会把女儿嫁过去,他们对长宁一事如此热衷,就是想抓了朕当冤大头,抓了长宁给他们家那个短命鬼!”
“皇上,臣妾绝没有私心啊!”静妃哭得十足可怜:“皇上,臣妾入宫以来就事事以皇家为重,怎可能为了一个陈氏,让长宁殿下去跳火坑呢。臣妾是真不知道……”
静妃虽怕,心里也没慌。她知道这事儿只要一口咬定自己被蒙在鼓里,皇帝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只不过经此一事,皇帝怕是再也不会如从前那样信任宠爱她了。这桩婚事,在皇帝看来不单是让长宁受委屈遭人嗤笑,更是牵扯到了他的帝王大业……若真嫁了,几年之后世子病死,那西梁的王位只能传给世子的几个弟弟。西梁王府除世子之外的几个儿子都是庶出的,嫡庶一向不会和睦,到时候,长宁不但守寡连世子夫人的名头也都丢了。如此,西梁的势力也一并丢掉,皇帝平白舍了一个帝姬出去,却一无所获,简直亏得血本无归!
拓跋弘被骗了一回,不但害了女儿,还差点亏了买卖,自然将怒火都撒在了静妃身上。
骂了半晌,他身心俱疲,扭头命几人都退下,自己则去了寝殿思量西梁的事情该怎么办。
如今帝位已稳,只是以穆武王余孽为首的朝中佞臣还有不少,兼之匈奴进犯,还有那蒙古王元烈也隐隐有不平之势。西梁,他志在必得。
第二日皇帝就传下旨意,静妃自掌管六宫以来,纵容礼法,行事不妥,深负朕所望。自此撤静妃协理六宫之权,命其闭门思过。后宫事物由慧贵嫔和赵昭仪一同主理。
林媛听了消息自然欣喜,拉着赵昭仪去行宫的九州清宴门前磕头谢恩。赵昭仪神色恹恹地,对林媛苦笑道:“就算将韦氏那贱人重重处置了又能如何?我可怜的长宁,京城里的百姓都在传言她福薄晦气,差点就嫁了个短命鬼。”
林媛道:“姐姐,在宫里过日子总得看开些,这次长宁幸免于难,不是最大的喜事吗?落水之后能得救,还管自己的帽子被冲走么?不过我也实在佩服姐姐那天在交泰殿里的动作,为着长宁,您真下得去手,用那么狠辣的办法对付懋嫔……”
赵昭仪摆手叹息:“我那是没有法子了。谁叫懋嫔这些年来都和我们母女为难,沈氏死后还不安生,妄想与我相争。这次圣寿宴上让那世子漏了马脚,我还要多谢你。”
她早就想过,死亡就是能够阻止这场婚事的力量。然而,她没有本事也没有胆量直接去杀死西梁世子,转念一想却又想出了别的主意。只要在挑喜礼上发生了杀人案……所谓的天命晦气,也是能够将这婚事拖一拖的!
“我也是为了静妃才那样做的。再则,我也有了六皇子,将心比心,自是不忍心看着长宁去跳火坑的。”林媛笑道:“姐姐一会儿带着长宁过来我宫里吃茶吧,静妃这几日都在闭门思过,臣妾还要和姐姐商议掌宫的事情。”
两人遂结伴而行。这一年林媛跟随皇帝来骊山避暑,居所并不是两年前的清菱居,而是距离九州清宴最近的芙蓉馆。赵昭仪面色仍不大好,一同来的长宁帝姬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
林媛拿了果茶和奶提子给长宁吃,长宁挑剔地一塌糊涂,七杯色泽口味不同的果茶里只肯喝樱桃茶。林媛和赵昭仪两人拿着账本合计着,说了会话又绕到长宁身上。林媛道:“姐姐,长宁的亲事您还是要好生留意着。近年来匈奴作乱,蒙古也不安生,若不趁早把长宁嫁出去……日后还有的祸患啊。”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赵昭仪面露愁苦:“可惜我出身不高,家父只是三品巡抚,对京城的皇亲贵胄们都不熟悉,哪里知道谁家有好儿郎可嫁。再则经了西梁王一事,我是怕了,再提嫁娶恐又被人抓了机会坑害。”
“姐姐您别总往坏处想啊。”林媛劝慰道:“我和您提一个点子。您害怕有人如静妃一样要害长宁,那就从寒门出身的官员圈子里选人。静妃之所以给西梁世子牵线,除了后宫之争,也是因她和陈氏王妃交好,陈王妃不知给了她多少好处。而那些寒门子不为贵族圈所接纳,也甚少和静妃这类出身世族的嫔妃牵扯,大多不会有人肯为了他们出头的。”
“还有,昨儿圣寿上,那些少年们打马球的样子,您可都看清楚了吧?如诚亲王世子那样的,身手矫健,至少可以证明他身体没有问题。至于才学和性情……这些可慢慢打探。”
赵昭仪静静听着,面上缓缓开朗起来,最终点了点头。
后宫这边静妃失势,前朝亦不平静。西梁王世子患有恶疾的事很快人尽皆知,朝中臣子们大多指责西梁王胆大欺君,为了自己的短命儿子竟要毁了帝姬,闹得满城风雨。
西梁王倒也不辩解,自请在家闭门思过,同时上了折子向皇帝请罪。拓跋弘也没打算罚他,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再斥责西梁王又有什么用呢?只是这亲事闹成这样,西梁王与朕之间也疏远了啊。”
左右丞相皆沉默无言。
镇北将军张开山道:“西北匈奴作乱,云州距离前线不过二百里,西梁王却迟迟不肯派兵出征。依臣之见,皇上大可以帝王威名对其下旨,西梁王势力庞大又如何,再怎样他都是皇上的臣子!难道他还敢不臣服与皇上吗!”
“不妥。”拓跋弘摇头:“张将军,威逼从来不是好办法,到头来寒了他的心,更不愿意为国出力。”西梁王这样的,土皇帝当惯了,在他眼里,云州自然比大秦国重要的多。要他拿着云州城子民的财产和性命去换大秦的安稳,他能愿意才怪。
“既然如此,西北战事越发吃紧,还是让臣领兵增援吧。”张开山主动请缨。他本是镇北将军,这两年却调回了京城做兵马元帅,在外人眼里是升迁的喜事,他却独独热衷与上前线这种刺激的事,对于保卫京城一点兴趣都没有。
拓跋弘笑道:“张将军,西北有上官大将军坐镇,又有何秀在,倒没有你想得那样吃紧。朕认为你擅长防守,还是在京城里做元帅吧。”何秀是一位年仅二十四岁的武将,去年中了武状元就被皇帝派去西北了,不成想这是个人才,几次捷报回来以少胜多,让皇帝生了提携的心。又想一想,朝左丞相下方的楚达开道:“既然西梁暂时不肯派兵,就封楚将军为骠骑大将军,领十万兵马去距离西北战线三百里的云州、幽州镇守,以安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