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时候,赵昭仪突地拉着长宁站起身来,面色有些不好,与林媛道:“这螃蟹味儿我怎么闻着不舒坦……”说着担忧地看一眼长宁帝姬:“昭媛,本宫和长宁就先回了,本宫自幼就对海鲜过敏,长宁也和本宫一样。不过今儿也是奇怪,明明没吃呢,只是闻着味儿……”
林媛忙道:“姐姐不能大意了,传御医来瞧瞧吧。”说着吩咐宫人安排轿辇,送赵昭仪母女回衍庆宫。
赵昭仪很快拉着长宁离去。林媛瞧着她们母女的背影,心里越发不安。
连小曲儿也没有心情听了。
半个时辰后她就说累了,大家陆续告辞。林媛指着石桌上剩下的一盘子螃蟹,对初雪等人道:“把吴御医给本宫叫过来!好生看看这些东西!”
吴御医很快就过来了,他打开药箱子,将螃蟹肉挑出来化在一杯清水里头,拿着银针细细地探了一刻钟。而后他又对林媛道:“娘娘吃了不少蟹黄吧?”
林媛点头,宫人拿了帕子过来覆在手腕上让吴御医诊脉。吴御医按了片刻道:“娘娘,不是螃蟹的问题。”
“本宫没事?”林媛疑惑着,面色却越发凝重。
送走了吴御医之后,林媛在榻上辗转难眠。
之后几日都风平浪静,直到三天之后,衍庆宫里传来长宁帝姬病倒的消息。林媛悬着心去探望,行至半路跑回来将自家的琪琪抱着一块儿走。
衍庆宫里并没有多少人,赵昭仪对外称长宁只是中暑了,嫔妃们便以为没有多严重。赵昭仪将女儿从乾南五所那儿接回来几天,暂且在衍庆宫里养病。林媛去的时候,衍庆宫宫门紧闭,她敲了好久才有一个宫女低眉顺眼地上前开了门,神色虽恭敬,却一句话都不说。
闷热的酷暑中,林媛没由来觉出寒冷来。她吸一口气,将小琪抱得更紧了,缓缓跨进朝晖殿的殿门。
“昭媛,你来了啊……”赵昭仪从屋子后头迎出来,抬起手拢一拢发髻,手中的帕子却在不经意间划过眼角:“昭媛,长宁没什么事的……她自己在外头玩,中暑了。这几日我顾着她,不能帮衬静妃娘娘理事,麻烦你多费心了。”
林媛上前就抓住了她的手道:“姐姐怎么和我生分了!”回望四下无人,压低了声色道:“您别跟我遮掩了,长宁殿下是不是那天在玉照宫里吃螃蟹,出了事?姐姐,你好生和我说,殿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难道你还疑心是我暗害了你和长宁么!”
赵昭仪不料林媛会将话说得这样直,愣了一瞬才低下头去:“我……我知道不会是你做的……不过昭媛,现在可是最危险的时候啊,本宫谁都不敢轻信。”
“娘娘,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林媛叹气道:“不过越是这样的时候,您越该明白咱们才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不管为了什么,我是绝不该对您出手的。”
不怪赵昭仪不信她,她和赵昭仪本就是互相利用,这段日子交往地更密切了些,无非是因为利益绑得更紧了。
“昭媛,我不肯对外人说长宁的病因,正是因为不想与你斗。”赵昭仪看着她道:“怎么说呢……其实我能揣测到不会是你,但是这样的事情,总叫我心里不安心,长宁又病得不轻。我猜着,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其实不是害死我们母女,而是要你我反目。我若大张旗鼓地宣扬长宁的病,对方正好顺着杆往上爬,牵扯出来长宁是因为在你宫里听曲儿才病的……”
赵昭仪满脸都是挣扎。
她对林媛冷淡、遮掩,一开始不想告诉她实情,自然是怀疑她是真凶,不愿意让她进一步加害自己母女。然而她又隐隐觉出,林媛为了争夺凤位对她下手是不合理的,若是真和林媛闹起来,没得中了真凶的圈套。
然而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拉上林媛增加自己的力量然后反击么?万一林媛就是那真凶呢!不拉上林媛自个儿扛着?怕是没有能力和对手抗衡吧。
赵昭仪心里的苦楚,林媛何尝不晓得。她将琪琪抱在了软榻上,拉着赵昭仪的手道:“您先让我进去看看长宁吧。娘娘,求求您了。”
赵昭仪仍旧在挣扎。
最终她看着正在抓积木玩的六皇子,艰难地点头道:“好吧,我就信你一次,你也是为人母的,该不会和那些女人们一样将手伸到孩子身上。”说着引路进了内殿。
一路上她断断续续地说起长宁来:“……当时在玉照宫的时候,我和长宁就觉得不适,回宫后传了古医官,诊出来是一种花粉过敏,和蟹黄并没有关系。但是那一天我们除了去过你的玉照宫,就没有去别的地方,在衍庆宫里也没有进食……去之前还好好地,就是在玉照宫里才觉得不对……”
“虽然不是蟹黄的问题,但一定是玉照宫有问题。”林媛毫不避讳地接话。
“是。”赵昭仪的面色越发沉重:“我和长宁按着方子吃药……几天下来,我倒是没事了,但是长宁小孩子经受不起,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古医官是我的远房表亲,他和我说长宁不要紧,能好的,但是体内的花粉毒排出来要半个月……他还说,这一次是我们母女运气好,用量少。如果多了的话,是会要命的。”
林媛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抱紧了琪琪:“娘娘,也就是说,如果您在玉照宫里再多留一会儿,就真的……”
“我和长宁真的都会死。”赵昭仪咬着嘴唇吐出来一句话:“而且那一天我本还想带着淑嘉去的。她还不满周岁啊,幸好没有带,幸好……”
长宁所居的东暖阁一会子就到了。林媛抱着琪琪跟随赵昭仪进去,就看到长宁坐在帐子里头,捧着一本册子看。赵昭仪急急过去撩了帐子,不悦道:“说过多少次了,在床上的时候不可以看书、进食,不成体统!你还把帐子放下来,不要眼睛了?”劈手夺了书一看,又怒道:“‘玄怪志’?四书五经不看,倒看这些稀奇古怪的话本子!这东西哪儿来的,让宫女偷偷从外头带的?”
长宁低着头,细声细气地道:“萧源给的……”
“哟,你都学些啥,他身上那么多好处你咋不学?”赵昭仪喘了口气去喝茶:“你慧母妃来了。”
长宁嘟囔了一句“他哪儿有什么好处”,一壁起来给林媛见礼。林媛连忙道:“殿下躺着就好。”拓跋琪迈着小短腿上前:“宁姐姐安。”
长宁笑了一下,拿出自己床头的糖果给拓跋琪。拓跋琪偏着脸对她道:“姐姐为什么不下来玩啊。”
“姐姐病了,身上没有力气,起不来。”
“哦,姐姐病了呀……”拓跋琪啃着高粱饴,很遗憾地说。
林媛拉一拉他的小胳膊:“琪琪,你姐姐不是病了,是中毒了。”
拓跋琪手里的糖也不吃了,他瞪着林媛,又睁着大眼睛看向长宁。
中毒啊……
拓跋琪是明白中毒的意思的。他的眼睛在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姐姐身上定了好久,最终垂下眼,身子往后退了三步,躲到了林媛身后。
姐姐真可怜啊……但是自己可没有力量去帮姐姐啊,既然帮不上,就先保护好自己吧。姐姐中毒了,如果离她太近的话,说不定也很危险呢……
林媛舒了一口气。
赵昭仪只当是六皇子被他娘的话给吓着了,心里暗叹,也没多想。林媛吩咐身后的宫人将两盒山参摆在案上,道:“我那里的吴御医医术高超,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也来给长宁看看……看到底是什么花的花粉。”
“怕是很难查出来。”赵昭仪苦笑:“你的玉照宫都没搜出结果吧?”
林媛无言以对。
“这件事情要尽早查出来,那人是为着后位才想除掉我们的,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一计。”赵昭仪拧眉道:“咱们可不能任人鱼肉。”
回了玉照宫林媛浑身都疲惫不堪。她命小厨房上了一碗酸梅茶和小琪一块儿喝,一旁初雪道:“昭仪娘娘的意思是要尽早查出凶手来。娘娘,现在的境况真的很可怕,后宫女人为了凤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您觉着,会不会是静妃?”
“不一定。”林媛摇头:“你难道没有想过会是王淑容?皇上决议继后的人选时,太后曾向皇上推举过她。还有,朝中准备着送女儿进宫的臣子们,很多人以为,皇上会从未出阁的贵女中挑选皇后而不是从嫔妃中。”
“那娘娘准备怎么办呢?”
林媛端碗的手一滞。随后她轻轻放下了茶:“我……我不会插手这件事。”
“娘娘!”初雪惊愕:“您难道不和赵昭仪一同么……”
“现在中毒的是她们母女,不是我!”林媛道:“原本我就没打算夺位,我只需自保即可。若贸然动手,危险会更大。”
去一趟衍庆宫,唯一的目的就是与赵昭仪和解,避免她们自相残杀。
但她不打算冒险去帮赵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