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件事情,事后一旦细细琢磨,便让人觉出不妥之处来。要知道,以长公主南宫雅月的身份而言,她明明知道,自己故去之后,以太后的年纪,必然会走在皇帝之前。所以,太后就算再好,终究也是座冰山,不可长久依靠。
如果她想要自己的子女及族人生活安宁无忧,那么按照正常的思路,肯定是会想方设法托孤于身为皇帝的弟弟,而不是并没有血缘亲情的太后。
因为,当权的总是皇帝,太后只是以母后之尊,深居后宫罢了。
况且,就以远近亲疏来说,就算南宫雅月与皇帝是只是同父异母,可两人身上还是有一半的血脉是相同的。若是从这一点上面去推算,这些临终前的遗言,是不是正好说明了,在南宫雅月的心里,对而今的皇帝,其实是有着非常大的忌惮和惧意的?
那么,她到底在忌惮什么?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这一些疑问,就连与妻子做了十年夫妻的纳兰明杰,其实也说不上来。
但他的直觉与判断力都告诉自己,这一切,必然与皇帝早早从御史台抽走的那些宗卷有关。
而那些宗卷,又恰恰的先帝进京登基之前,所有的文献记载。
其中,便有他纳娶一些重要的后妃,以及生儿育女,子女的出生日期,还有一些重大的战事,获得的俘虏以及战利品等重要信息。
一般来说,这些宗卷,除非编写史书需要,或者皇帝下令公开,否则,是作为皇室机密,永远封存,并只能为下一代的帝王所查阅的。
而现在,原本固若金汤的御书房,忽然来了刺客。刺客还在后宫掀起了一阵闹鬼的风气,一向淡定的太后,为了安抚流言,居然写信派人亲往东海迎接自己已经出家的弟弟回宫…….这些事情一件件被联系起来之后,纳兰明杰越想就越觉得两侧的脑仁突突直跳。
他后背开始沁出阵阵冷汗,昔日与妻子相处时,每每见到妻子提及皇帝的时候,那种说不出的奇怪的眼神,在他眼前一片片的闪过,而后又有许多零星的碎片,被无限的放大。最后,他张着大嘴喘着气坐倒在榻上,一手紧握成拳,重重落在放着茶盏的紫檀木小几上。
纳兰祈佑和纳兰祈仁两个,都只听见父亲不停颤抖的嘴唇里,几不可闻的吐露出一句并不怎么连贯的话来。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雅月她,她临终前最后说的一句话,是…….”。
“是什么?”纳兰家的兄弟俩第一次见到父亲露出这样奇怪的神色,仿佛那句话,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那么的重要。
纳兰明杰又是嘴唇颤抖了一会,才艰涩的挤出声道:“你娘她说,阿箬,我对不起你……然后,说完这句话,她…….她就撒手去了……..”。
很显然,当回忆起妻子临终前的这些细节的时候,这个原本情深的男人禁不住一时心潮起伏,他潸然落泪了。
而纳兰家的两个兄弟,也在听到母亲的临终遗言时,悲伤难禁。于是过了好一会,纳兰祈佑才道:“那爹爹可知道,这阿箬到底是谁?儿子们年轻,倒没听说阿娘何时有过这样的一个亲戚或是朋友呢!”
纳兰明杰摇摇头,也是十分疑惑的说道:“说实话,爹爹与你母亲夫妻十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所以,这才一直记在了心里。倒是有一次,你母亲当时已经病重,太后出宫来看望她,恰巧爹爹下朝回来,无意中听到你母亲在屏风后对太后说,自己这一生的罪孽,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若是就这么走了,便是到了地下也是于心难安的时候,太后对她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如今皇帝也没有怪她,想来以后更加不会因此而迁怒于咱们。这番话爹爹听后觉得奇怪,可是再去问你们的母亲时,她却绝口不提,只是流着泪告诉我,她曾经立下过毒誓,决不能说出这件事的一点一滴,否则便是死后也要下地狱被油锅煎炸。后来我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是没有再追问了。这么一串联起来,倒像是这两件事之间很有关联一样。”
纳兰祈佑也是深以为然,分析道:“嗯,爹爹说的很有道理。看来,这阿箬就是娘亲生前立下誓言,说此生绝不提起的那个人。可是娘亲跟她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样的瓜葛,这人跟皇上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看来咱们要查清楚,还很是需要一些时间啊!”
“是啊!所以爹爹觉得,这御书房闯入刺客之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还有你妹妹,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想,她应该是在宫里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会对你这么点拨。她一个弱质女子,以后若是嫁入东宫做太子妃,那就是皇上的儿媳妇。而今咱们也看清楚了,皇后那个人,品行实在不见几分高洁。如果到时候再连皇上都不喜欢她的话,那仙卉的处境就真是艰难了。所以,这件事情,咱们父子三人,要齐心协力,务必要敢在明年大婚之前,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叫为父如何能够放心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东宫去?唉!”
纳兰明杰说道这里,已是满脸忧色。他儒雅俊秀的脸庞上,都是深深的爱女之情与惆怅之色。
忽然,只听旁边的长子开口道:“爹爹,其实儿子有句话,早就想跟您说了。儿子以为,妹妹不适合嫁入东宫,不管娘亲从前和皇上之间有着什么样的恩怨,咱们家的女儿,只有仙卉一个,都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我们不如联合起来,向皇上递折子,请他收回成命吧!”
纳兰明杰见长子如是说,便看向次子,问道:“祈佑呢?你是仙卉的二哥,对你妹妹与太子的婚事,你可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