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苦学了两年之后,她断然想要放弃此道。但就在此时,她听说了一种旁门左道,用了这个法子,就能打出在人前堪称精妙绝伦的茶花来。
她当即心动了,并且逼着母亲拿出重金来,向那西域商人购买了这个秘方。不但如此,还利落的将那西域商人杀人灭了口。
她深信,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秘密保守者。
而现在,当她以十分娴雅的手势,在曹氏夫妻面前打出了一副花好月圆的茶花图案时,曹元鸿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曹夫人则是不可置信的恨恨的瞟了这小妖精一眼!
曹元鸿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起身,将吴绿衣夫妻,脸上的笑容这下子看上去比之前真诚了不止几倍。那慈爱的目光,仿佛眼前真的就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一般。
“好,真是太好了!绿衣啊,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好手艺!这打茶花的风雅传闻,为父我还只是听人口舌相传过,没想到,今日却有机会,自己亲眼得以见识了一回!你这孩子,真是太聪慧了!以你这样的才貌双全,又何愁太子殿下会不对你青眼相加?”
说着,便转头去吩咐丫鬟道:“去,给小姐准备一下,一会儿,就随我一同出城去迎接太子殿下的行鸾!”
吴绿衣知道自己这是已经过了曹元鸿这一关了,她盈盈拜下,十分甜美的说道:“女儿多谢爹爹夸奖!”
那边,曹夫人仍是一脸十分难看的脸色。她怔怔的看着丈夫面前的案几上,那小小茶盏里妙不可言的一副图画。待其完全消散之后,才轻声道:“不知道绿衣这样好的手艺,是师从何人学来的呀?有这样好的师父,也好叫咱们府里其他的几位姑娘也跟着你这姐姐一起学一学。”
吴绿衣便垂眸,十分恭敬的答道:“回母亲大人的话,这打茶花的手艺,是绿衣自己从小练出来的。他日若几位妹妹得了空,绿衣自是十分愿意亲自教习她们的。只是这门手艺费时较长,没有几年的功底,怕是难以有什么所成呢!”
曹夫人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更是僵硬不已。她勉力呵呵一声,接下来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曹元鸿却没心思管这些,他只想着自己的算盘。心里对皇后和大姐的这步棋,渐渐感到了一种认同。在他的吩咐下,府里的丫鬟很快就带着吴绿衣,啊不,现在应该叫曹绿衣小姐了。待她重新梳妆了一遍,又换上一身簇新而且质料十分上乘的衣衫之后,曹氏夫妻又是眼前一亮。
要说这样的少女,的确是十分出众的人物啊!
曹夫人心酸的看着,心里却在拿自己的小女儿跟她对比着。最后,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跟这丫头比起来,自己的女儿,的确是难以有望与其平分秋色。
可是,她继而不无解气之意的想到,东宫,不是还有一位即将入主的正牌女主人,太子妃纳兰仙卉吗?那样的美人,她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位,要是这两人放在一起,互相狠斗的时候,说不定两败俱伤,没过几年都死了呢?
到时候,自己的女儿不是还有机会吗?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扬起了眉梢。一双世俗的眼眸里,射出了恶毒的光芒。
而后,吴绿衣便在曹元鸿的带领下,踏上了停在曹府门口的马车,至此,她对外的身份已经成了曹元鸿与曹夫人的养女,亦算是大家闺秀的出身了。
而端坐在奢华精致的马车内,她心中自是踌躇满怀,对前程充满了无限憧憬与幻想。而赶车的车夫得令一声吆喝之后,软鞭轻抽马臀,车角宫缎下摆坠的金铃铛“铃铃”作响,马车便在晨光的映射下缓缓沿着宽阔的街道远去。
晨风蕴着几许清凉兜卷过来,八宝鎏金马车内层层云缎垂坠,随着车行清风泛出轻微的波澜盈动,几缕丝带无骨的拖曳下来。
吴绿衣伸手触摸着那些柔软的锦缎,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她轻轻阖上双眸,仿佛已经看见那俊美高贵的太子在朝自己款款深情的微笑。
她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一定不会落空的!以自己这样的绮年玉貌,聪慧玲珑,一定会将那身为太子妃的纳兰仙卉狠狠的踩踏在脚底的!
想到这一节,她全身便似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之感。有清风悠然从门窗缝隙透进来,隐约可听见街道两旁的树叶随风沙沙作响,而那些世俗卑微的人们,正在以蝼蚁一般的姿态,重复着他们的每一天的生命。
手指不经意的触摸自己身上刚刚换上的那件缎披,初初时她只觉得那样的织物就犹如一汪温水一般的柔滑,几乎从自己细腻的手中滑落下去。
好在上面的纹样是用挑织的方法刺成,俨然浮凸出来,握在手里仿佛能感受到绣女的一针一线。
这样好的缎子,自己从前竟然没有机会穿在身上。不为别的,只因这些都是御赐之物,她母亲便是有心,可也怕她穿出去给自己招惹麻烦。于是,她等到了现在,才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缎子!
当然,从前那些见不得光的岁月,也就随着自己见到太子殿下的那一刻起,永远的结束了!
吴绿衣想到此处再度睁开眼,她肃然的坐正了身体,再度审视了一番自己今日的妆扮。只见及腰的长发盈光微动有如山泉水在流淌,雪色蚕丝更衬出青丝如墨、眉眼如画,宝光流转的盛颜下,隐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迫人微冷光芒!
她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双手,在轻轻颠簸的马车之中,朝即将会面的太子南宫凌渊,露出了一个十分妩媚而又妖娆的笑容。
纳兰府中,仙卉与身边的几个丫鬟,仍在后花园里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大宋氏可能藏身的所在。好在,今日府里的布置早就做完了,那些内务府的匠人们也撤出了府内,只有一些下人,在匆匆忙忙的为晚上的喜宴布置着。
不时有丫鬟捧着托盘,里面放着诸如杯盘碗筷之类的物品,匆匆与仙卉擦肩而过。
仙卉见她们停下脚步朝自己行礼,也就点点头,道:“不用行礼了,都只管自己忙去吧!”
丫鬟们得了令,这才在管事婆子的带领下,径直去了。
仙卉看着她们远去的方向,不由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紫萱便回道:“是去紫苑飞瀑那边,兰女史说诸多贵妇人都想在喜宴过后,再去赏一赏如今府里开的最盛的紫苑花,于是就叫人在那里摆了些桌椅,又备了些酒菜,以作待客之需。”
仙卉点点头,心里却是不无伤感的想到,紫苑飞瀑,原是自己母亲生前花了许多心思设计出来的一处美景。可惜,今夜,却要用来招待自己丈夫迎娶继室的这些宾客们,也不知道,若母亲泉下有知,心里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可她接着想起,是啊,自己还曾经答应了章燕云呢!要请她观赏一下这样的美景,若是今晚她也随母亲一起来的话,自己倒是可以顺便带她游览一下。
于是,她心思流转之后,便继续向前,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亭,道:“咱们去那里坐一会,这出来也有半天了,也有些累了。”
丫鬟们在身后齐齐应是,而后,一行人便迤逦的向那座处在两座拱桥之间的碧色凉亭走去。
经过大半天搜索,荆棘鸟飞来向仙卉禀告,说全府上下,都不见大宋氏的踪影。
仙卉此时坐在凉亭当中,靠着四处垂下的轻纱作为遮蔽,又将身边的丫鬟全部打发在了十几步之外,这才捧着荆棘鸟不无愁苦的说道:“那可怎么办?这人要是找不到,一会儿婚礼开始之后,岂不是更是难以察觉?”
荆棘鸟便道:“莫非她已经走出了府中?否则,只要她还身在这府里,照说一应地面上的人,都逃不出我的眼睛的。”
仙卉也想了想,继而道:“若她出了府,那就有可能是去逃命去了。如果只是这样,那事情就要好办很多。不过,你说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躲进了某一处地窖之中,所以你才无法寻觅到其踪影呢?”
荆棘鸟便道:“地窖?就是你们用来储藏东西的那种地窖吗?照说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也能嗅到她的气息才是的。因为我看过你们的地窖,都是向下挖的,而且还都不深。我们鸟族生来就有这样的本事,对属于某样东西的气味和形态,都有很好的辨别能力。可现在,我的确找不到属于她的气味。所以,只能分析是,她已经出府了。”
“哦?如果连藏身地窖都不可能,那看来,她还真是有可能从某个地方已经跑出咱们府里了…….如果是这样,我这就去跟兰女史说去。”
说完,仙卉便从凉亭中走出来,对守在外头的丫鬟吩咐道:“去清华苑。”
转眼,已是日头升的老高的时候。
紫宸殿不但是皇帝日常办公的所在,其后殿,更是皇帝平时休息之处。
这日早朝散的早,文武百官们皆已早早就退下各回部阁去办公去了。而后殿之中,更是寂静无声。
宽阔良深的大殿内亮如白昼,赤金光芒满室迷离闪动直欲逼人双目,迎着强烈的白光跪着一地的宫女太监,皆训练有素保持着纹丝不动的卑微姿势。
重重叠叠繁复的纱帐,垂了一层又一层,大殿内弥漫着上等的龙涎香幽暗的味道,极淡却又无处不在,让人有种如云如雾笼罩的缥缈感觉。
长福弓着身子,好容易打发走了慈宁宫的来人,这就匆匆往寝殿里行去。越往里走,他的心情就越发的被向上吊起,轻手轻脚之余,更有一种莫名的忐忑之感,令他只能竭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不敢发出一丝絮乱的浊气。
到了寝殿的屏风后一看,皇帝仍双腿盘坐在原处,双眸紧紧阖着,似乎正在凝思沉想着什么。
他等了片刻,这才不得不大着胆子上前跪下,道:“皇上,太后娘娘派人来催了,说是请您中午在慈宁宫那边与她一同用午膳,然后就一起起驾去纳兰府。”
“朕知道了,你去回太后,说午膳朕还是在紫宸殿这边用。且请几位公主陪着母后一起用膳吧,等朕处理完手上的公事,便早些出宫就是了。”
听着皇帝的声音里不含喜怒,却是将太后的意思辩驳到没有回旋的余地。长福也不敢再说,只得垂头应道:“是,奴才知道了。”
而慈宁宫这边,太后也很快知道了皇帝的态度。面对着被长福匆匆叫来的几位孙女,她只得打叠起和蔼的笑容,以祖母的慈爱跟每个人都应酬了一番之后,这才在借口更衣的时候,对身边的穆华说道:“也不知道怎的,哀家这今日一早上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的。本来想着请皇上过来用午膳,顺便也好以母子之情让他心里的芥蒂可以淡化一点。可没想到,皇上却不肯过来。都说儿大不由娘啊,哀家如今,也算体会到这等滋味了。”
穆华便在旁边劝慰道:“主子,这都是您关心则乱罢了。盛小姐在您心中就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这样的情意,就连奴婢们都看出来了,皇上一向仁孝,又岂会在今日这样的大喜日子拂了您的心意?再说了,这赐婚的旨意,当初也是皇上亲自发的。他既然答应了您去参加婚礼,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别的情绪流露的。您啊,也就是心里想的太多,所以才不免乱了自己的心神罢了。听奴婢一句劝,盛小姐与纳兰大人乃是天作之合,这样的一对璧人,上天岂会让婚礼出什么纰漏?决计不会的。”
“唉!话是这么说,可哀家这心里,怎么就不能平静下来呢?真是奇了怪了…….”。
太后正嘀咕间,外头有人匆匆进来,却是神色肃然的穆莲。她在太后跟前跪下,随即呈上手中的一封密信,道:“主子,纳兰府来报,说宋梦涟失踪了,至今还没有找到下落。”
“什么?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兰慕心她是怎么办事的?这是将哀家的旨意视若无睹吗?”
眼见太后说话间便要发怒,穆华与穆莲两人皆是连忙跪下,道:“娘娘,但密信上面说,宋梦涟可能已经出府。若是这样的话,应该是已经逃命去了,想来,不会对婚礼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的。”
“哼!逃命去了?这话你们也相信?想当初这宋梦涟可是在哀家身边隐忍了这么多年,后来还终于得到了哀家的信任,这才将她送到了纳兰府。可如今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吃里扒外,竟然帮着皇后做事!不行,这个人只要不死,哀家都不能放心。虽然不知道她对当年的事情到底知道几分,可早知今日,哀家就断然不会留着她的性命继续活下去!穆华,你即刻去传哀家身边的隐卫进来,哀家要吩咐他们全力追捕。一句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便是掘地三尺,也要给哀家将这人给找出来!”
“是,主子。”
穆华眼见太后露出肃然之色,也不敢再劝,只得立即就躬身下去了。这边,穆莲到底还是说了一句:“主子其实不必忧心,今日可是表小姐的大好日子,奴婢还是赶紧给您梳妆一下,再穿上内务府新制出来的那件鸾袍,也是这天还不算热,要不然,您这一趟去了,还是真有些辛苦呢!”
盛太后看了看外头的日光,也知道时候不早,于是便点点头。这面,穆莲和几个侍女刚刚侍奉她试穿了鸾袍之后,那穆华便已带着一个隐卫走了进来。
眨眼看去,那隐卫与旁的侍卫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这人脸上却带了一张面具,进来之后直直跪下,道:“奴才见过主子。”
“起来吧!”太后点点头,便将自己的吩咐三言两语的就说完了。然后,那隐卫旋即退下,穆华便叫着开始摆午膳,几位公主乖巧的陪着太后吃完饭,便各自恭敬有礼的退下了。太后也顾不得每日都要小睡片刻的习惯,反而是兴致勃勃的开始梳妆打扮,而身边的几个亲信侍女因为上午那宋梦涟之事,也是刻意捡着些高兴的话来奉承太后。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太后打扮好了,整个人对着镜子一看,仍是雍容华贵的端庄形象。
几个侍女便纷纷赞说太后容色高华,盛太后对着镜子一笑,倒想起来,道:“要说容色高华,哀家这一辈子见过生的最好的女孩儿,也就是纳兰家的那丫头了。说起来,要不是皇帝不好女色,哀家还真是情愿让她陪在皇帝身边。”
这番话说的几个人都不敢接口,要知道,长公主并非先帝亲生女儿的这件事情,知道内情的那是少之又少。便是太后身边的这几个,虽是知晓,却从不敢宣之于口。这便是伴君如伴虎的厉害之处,主子可以无意中感慨的一句话,做奴才的,却是就算到了生死关头,没有主子的允许,也断然不能吐露半点实情。
好在盛太后也就是说了那么一句,不多时,便有人进来回禀说安贵妃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盛太后看了看旁边的沙漏,心里对安贵妃这般知情知礼还是很满意的。今日皇帝早已说明了不带皇后同去,那么安贵妃就是代表后宫诸妃。自己身为婆母,还是应该在人前给足安氏的体面才是。
于是太后又对着镜子整肃了一下,便侧首道:“宣她进来等着吧,穆莲,去取哀家年轻时带过的那对凤钗出来。一会,哀家也好当众赏给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