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情势并不乐观,但皇帝的脸色却十分的平静,他镇定的观察了一番之后,转脸看向怀中的仙卉,轻柔的拍拍她的头顶,柔声吩咐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害怕。”
那说话的语气平静而傲然,分明不将这群刺客放在眼里。
仙卉不敢再看他的眼神,连忙乖巧的点头,待到皇帝镇真的从众侍卫的保护中突围而出,取出腰间的宝剑,欲要亲自上阵御敌的时候,这才不得不语气担忧的叮嘱道:“皇上小心些!”
“呵~”这种情况下,皇帝便是没有看她,也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她竟是在关心自己呢,这一念过后,便绷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轻轻的拢了一下怀中的身体,如宣誓般保证道:“放心,朕浴血沙场多年,区区这些小贼,还不至于要了朕的性命的!朕不会有事,更不会让你有事!”
话落,
他旋即高高扬起腰间的佩刀,嘴角微微一勾,将那枣红马的眼罩一拉,用力踢了一下马肚,人已瞬间冲入杀场。
几乎没给对方眨眼的时间,手起刀落之间,两颗人头已飞旋着掉入漆黑的草丛。
有皇帝的加入,这些原本正在浴血奋战的侍卫们顿时轻松不少,再加上他身份尊贵,故而一时间侍卫们气势高涨,斗志昂扬,令对手渐渐无招架之力。
每有刺客离仙卉稍微近了,便立刻被皇帝一刀削下头颅,出手狠辣,绝不拖泥带水。
而眼见着这一幕惊险生动的杀人场面,仙卉便是拼命让自己闭上眼,可听着那刀剑斩落人头的声音时,她还是不免惨白了脸,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看着身侧的皇帝宛如杀神一样,屠戮着一条条生命,脸上还带着一种丝毫也不以为意的轻松笑意。
正在这群杀手已经屠尽,侍卫们开始放松的一刻,突变又起,一支箭矢忽而从不远处射来,目标正指人群中的皇帝。
众侍卫们都惊呼道:“皇上小心!”
一面说着,一面举着手中的刀剑前去挥开那凌空射来的箭矢。就在众人都以为这箭矢的目标是皇帝或是仙卉的时候,只见其携着一股强劲的来势,却是一头扎进了那匹宝马的颈中。枣红色宝马旋即哀鸣一声,骤然倒地。
而见状,皇帝不得不凌空将仙卉抱起,然后两人跳离马背。就在这时,又有一批黑衣人杀过来,一阵箭雨之后,仙卉被皇帝抱着在地上就地打了一连串的翻滚。
两人在地上翻滚出一段距离之后,被一根树枝拦住才堪堪停下。
仙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颇为不适,她勉强皱着眉头睁开眼,正好听见皇帝在她耳畔问道:“仙卉,你没事吧?”
她便摇摇头,回道:“没事。”
“没事就好,看来,朕之前竟然是有些轻敌了。”
皇帝说着,将其扶起来,睇视着她一脸的惊疑后怕,眉头狠狠皱起,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几个刺客已经杀到了自己身边来。
皇帝将仙卉推开,而后举剑迎敌。厮杀之中,对方不断有援手赶来,而皇帝身边的侍卫则全部被死死的拖在了两人几丈之外。
仙卉紧张的看着皇帝与对方招式来往,不得不说,以南宫弦歌的武艺来说,对方若是单打独斗,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但无奈来者却是使用车轮战,且招招凶狠,有时甚至不惜采用自残的方式,也要伤到对方。
眼见一剑从皇帝身侧刺来,她不禁大叫道:“皇上小心!”
说话间,不由自主的从地上爬起来,并且暗暗念动御风之术,以一股强劲的清风将地上落下的树叶连片的卷起,然后飞快的击向对方的面颊。
那人触不及防,被这一股树叶弄的手足无措,慌乱中险些丢了手中的长剑,眼中被吹入了尘沙,更是连连伸手去揉。
仙卉一喜,手上不敢停顿,又用同样的法子,击退了另外两个试图从后面偷袭皇帝的刺客。
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的配合着,情势倒也稍稍扭转了一些。但就在仙卉感到有些得意的时候,冷不丁的又有黑衣人故技重施,重新攀上了大树,且伺机从她的身后落了下来。
待她听见那一股强劲的刀风的时候,回头一看,那闪着寒光的刀刃已经近在了眼前。
刀刃未至,刀风已然袭来,仙卉瞪大双眼,只觉自己的脊背阵阵发冷,额头冒出密密麻麻一层冷汗。
死,在这一刻,便是在已经重生一次的她眼底看来,亦是深不可测的一种无边黑暗与恐惧。
这是人的本能,只要她还是人,还没有超脱人的七情六欲,那么,这种惧怕,便是真实而又残酷的存在。
而这一幕,皇帝在侧身的时候也看见了,他距离她约有一丈之远,心中紧张的心情比她更甚。眼看着刀锋朝她身上劈去,他心脏都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这一刀未落,却仿佛已然劈在了他的心头,生生将他的心脏劈成两半,痛,痛不可遏!
“不!”他忽然间血液倒流,内里暴喝一声,将刀刃在离仙卉的脊背仅有几寸时不顾一切的弃了手中长剑,飞身过来,双手徒手捉住,虎口被锋利的刀刃劈开,鲜血顺着他手腕流下,滴落在仙卉的背上。
感觉到背部温热,却没有疼痛,仙卉偏头,正与闪着寒光的刀刃相对,一阵战栗从她心头浮起。
然以皇帝南宫弦歌这样天生巨力的人,迎上这刀锋都手背青筋暴凸,显是十分吃力,可见来人武功之高应不逊于他。
若这一刀落实了,她就不只受伤而已,而是一分两半,死无全尸。
意识到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仙卉浑身颤抖,眼里浮起一层水气。她现在非常害怕,可以说害怕到了极点。
但在害怕的同时,也有一种无可言说的感动。
仿佛是生死相依,更觉得此时的南宫弦歌于自己而言,不再是恩怨难分的仇人,而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进自己心底的至亲至爱的人。
眼见他为自己受伤流血,她的心好痛,那种痛,亦仿佛生平从未有过。
面对劲敌,皇帝南宫弦歌咬牙,拼命架住手里的刀,不让刀刃接近怀里人一分一毫。
而那刺客也正暗暗施力,甚至用上双手去压制刀柄。
这样的对持中,只需一丝一毫的分心或是犹豫,就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而此时,挡在皇帝身后的树枝承受不了这样大的压力,发出噼啪的断裂声。
断裂声响起,南宫弦歌便觉得背后一沉,身子便跟着往下一掉。心中一惊,却不能回头,才想要把怀里的仙卉推开,却发觉那下沉的速度又堪堪停住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就是一处悬崖,而因为刺客的步步逼近,他们此时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只是被树枝拦住,悬空靠在一个土坡上。
背后没有了着力点,皇帝南宫弦歌的身子一寸寸往下掉,刀锋也一点点接近仙卉的后背。他眼见着局势很难反转,不有皱眉,不顾那已经深深嵌入自己虎口的刀刃,只拼死将刀捉的更紧,只等着侍卫们分出身前来救援。
然而,再次加入战局的刺客武功比之前那波更强,侍卫们真正是分身乏术,每每想要过来救援,又被敌人紧紧缠住,情况一时间十分危急。
南宫弦歌见状也只有咬牙,一手捉刀,一手将怀里的人儿搂的更紧。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手,不能眼看着她受到伤害。
此时身后的树枝又断了几根,两人跟着往下掉,刀也跟着下沉,正在这时,一阵火光过后,那刺客忽然松了手,软软的倒下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皇帝这才扔掉刀,皱眉朝刺客倒下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刺客双目都被火焦灼过一般,两个眼眶都是焦黑的一片,根本看不出原来的眼眶所在的模样。而与之一起被烧过的,还有他的整个天灵盖。那火似乎来去无踪,但却在转瞬之间就夺去了那刺客的性命。
这是什么火?竟然在如此危急的时刻,救了自己的性命?
当然南宫弦歌不会想到,正是这蜷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子,在生死关头,不顾一切的使用了凤凰火的心决,烧死了这凶残的刺客。
但是,仙卉也因为违背了琅决的告诫,在自己仙基未稳之前便已使用了这等能轻易夺人性命的至高心决,从而亏损了自己的内力,以至于气息絮乱了起来。
皇帝只觉得仙卉身体瘫软在自己怀里,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但待他一手扣上她的脉搏时,却发觉她的气息十分的微弱。再一看她的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他心中一乱,立即不顾一切的抱紧了她,唤道:“仙卉!仙卉!你怎么了?”
仙卉努力的睁开眼,她知道,这一次可能不会有上一次那么幸运了。然而,面对皇帝这样紧张关怀的神色,她心里却并不觉得后悔。
她朝南宫弦歌虚弱的一笑,道:“皇上,放开我,我…….我自小就有隐疾,现在,应该是旧疾发作了。您放开我,自己杀出去吧!”
“胡说什么?朕若是要放开你,先前就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护着你了!”
皇帝低头,狠狠瞪视了一眼做鸵鸟状的仙卉一眼,旋即又有一种难辨的情愫生起。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抽痛之后,也不再说什么,只抱起她,正要起身,身后的树枝却突然断裂。
耳畔的劲风呼呼的带过,他心头暗叹,第一时间将人死死的按进自己的怀里,护的密不透风。
两人就此在小土坡的斜面上滚落了下去,一路上南宫弦歌也几次试图想要抓住身边可以攀住的藤萝来止住这种下滑的趋势。但无奈土坡本身就很倾斜,且上面长的藤萝都是细小的分支,一番努力无果之后,他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从土坡滚落进悬崖之下。
但在急速的掉落过程之中,他还勉力镇定的打量了一下下面的悬崖。只见正午的阳光照射下,下面似有微微波光泛起。他想起之前来过时勘察的地形,知道这便是那一处桃花潭的发源地了。因着自己本身水性不错,所以皇帝心中倒是先是一定。
继而看向怀里的仙卉,见其双眸紧闭,一张小脸苍白而虚弱,心中又是一阵怜惜,连忙将其裹的更紧。而后,便只听耳畔一阵剧烈的噗通声之后,巨大的水花将两人迅速送入了黝黑的潭底。
而就在仙卉与南宫弦歌双双坠下悬崖下的时候,碧霄宫中,蔡玉盎也是在一连串的催促声中,飞身来到了位于第九层的无极殿。
甫一推开无极殿的大门,她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殿中原本奢华精美的一切陈设都被刀剑砍了个一地狼藉,而这一地狼藉之中,却有两个面容相似俊美,气度却是大相迥异的男子,正在以各自手中的刀剑对持着,以凶狠的目光像要噬人一般的盯着对方。
一见那位身穿青色锦缎,长发及地只以一根玉簪挽住,浑身散发着一种阴冷而霸气气度的男子,蔡玉盎便知道,这必然是碧霄宫宫主,萧青城无疑了。
而站在他对面的紫衫少年,不是萧楚月是谁?
她来不及细想,只得立即上前跪下劝道:“宫主,少宫主,有话好好说,刀剑无眼,还是不必拿来伤人伤己好。”
“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到老子面前来说这样的话?信不信老子一剑就结果了你?”
萧青城显然是在暴怒之中,看也不看蔡玉盎一眼,而是继续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儿子。
而萧楚月则是咬牙切齿的回之以嘲讽的一笑,道:“说你老了你还不信,这人可是你叫我找来的。如今便是死在你手里,也只能说你天生忘恩负义罢了。来来来,拿起你手中的剑,将你这昔日救命恩人的女儿一刀给结果了,省的她终日在小爷面前晃荡,没的惹得小爷莫名火大!”
“你说她是蔡家的女儿?哼,臭小子,也不早说!还有,谁准你在老子面前自称小爷的,就你这副孬种样,你也配…….”。
“我孬种?是是是,我是你的种嘛!老子是狗熊,儿子自然只能是孬种…….”。
“你这混蛋小子!看老子不杀了你!”
萧青城暴跳如雷,说着,便是一剑当胸刺了过去。而那萧楚月居然也不闪不避,只站在那里,似料定了父亲不会真的将那闪着寒光的剑刃刺进自己的胸膛一般。
蔡玉盎可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看的瞠目结舌,待萧青城终于在萧楚月胸前两寸时收住手时,她只觉得自己后背都沁出了一大片的冷汗。
“宫主,少宫主,求你们别打了,有事还是坐下来好好说吧!”
萧楚月并不领情,只仍瞪着父亲,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今日,若纳兰仙卉无事就罢了,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定要与你断了这父子之情!”
萧青城气的仰倒,怒道:“你放肆!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罢了,为父见你沉溺于儿女私情,这才替你先行除了她!免得她误了你修魔之大业,没想到,你却居然敢持剑与老子对持起来。萧楚月,如今你可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
萧楚月便冷哼着回道:“你说我沉溺于儿女私情?我的多情爹爹,你可别忘了,想当初你就算采尽天下名花,可最终还不是败在了我娘手里?你这一生阅尽人间春色,可最终也只跟我娘生下了我。难道你敢说,你在我娘身上,没有用尽一生的情爱?自己既然也是如此,就不要来要求我绝情绝爱了。否则,你就先一剑杀了我,然后再去修炼成仙好了!”
“你…….”。萧青城终于被儿子堵的说不出话来,他以剑尖指着儿子,半响,却有些颓然无力的渐渐放软下来。
而蔡玉盎见状,便悄然推出了无极殿。关上殿门之后,只见萧青城终于抬头惨然一笑,对儿子说道:“你总以为老子是要害你,要让你难过让你伤心,可你知道吗?若你真的爱上一个女人,那就是你人生最惨痛时刻的开始。从今以后,只要她活着,你都会为她的喜怒哀乐所牵动着。你将不再是你自己,你活着,只为了看到她展颜一笑。若她流泪,你会心甘情愿为她流血赔上性命,若她想要的东西,你会不惜犯下滔天罪孽,也要替她取来。这就是男女之间的爱,世人都说女人是弱者,可上天却给了她们这样的天赋与本事。她们便是什么都不会,可是只要能驾驭得了男人,依然能够踩着男人的肩膀走上云端。楚月,放手吧,她不是你的那个人,她只能带给你无穷无尽的痛苦。相信爹爹,爹爹是不会害你的。你…….总归是爹爹唯一的孩子啊!”
萧青城说到后来,不禁语含哽咽,似胸口有无尽惆怅与悲凉交织而来一般。
而萧楚月听着,却是有些冷冷的回道:“可我若说,我已经收不住自己的心了呢?你待如何,她若此次不死,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派人追杀她?”
萧青城便长叹一声,自怀里摸出一颗滚圆的黑色珍珠,再将那珠子放到无极殿中间一个七角鼎炉上面。而后,在他对着那黑色珍珠念诵了一番心决之后,只见上面豁然展现出了一幅画面。
画面之中,皇帝南宫弦歌正在奋力的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仙卉,从水潭游到岸边来。他一手抱着仙卉,一手拨开水潭边上低低的压下来的那些树枝。
时是暮春,但也许是这水潭四周的环境本来就较外面的要阴冷的缘故,此时竟然还有桃花和梨花在开放着。正午的阳光完全照不到悬崖下面来,只有清风将那些花瓣自枝头吹下,然后飘落到长满青草苔藓的是潭边。
南宫弦歌将仙卉抱着游上岸,然后将其轻轻的放倒在一块巨大平滑的山石上。
见其双眸紧闭,他焦急的低唤了一声,得不到回答之后,他又连忙去摸她的鼻息与脉搏,而后紧皱的双眉终于舒展了一下,继而又是一阵凝神,因觉仙卉的四肢冰冷,南宫弦歌便将其双手拢入了自己的掌中。
只见经过刚才的一番水中游动,他本已受伤的双手虎口处已经被冰冷的潭水浸泡的有些发白。虽然血是止住了,但却无力温暖她那娇柔的双手。
于是皇帝犹豫了一下,又在四周勘察了一番,确定很难找到干柴来烧火取暖之后,他便不再犹豫,而是将那躺在石头上的娇小的人儿,一把搂进自己的怀里。再将自己身上深色的骑服撩开,将她的脸颊按在自己火热的胸膛上。
他不敢再看,只觉得浑身忽然一阵燥热,这怀中柔软玲珑的人儿,忽然就成了一团火焰一般的烫手。那样美好的触感,令他几乎就要迷失了自己的心智。
勉力咬了咬牙,继而腾出一只手来,自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块色泽晶莹上面有着五彩斑斓花纹的龙涎香。
而这块龙涎香包裹的纸却是防水的牛皮纸,打开之后,其中的香料并未受到潭水的侵蚀。不多时,便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袭来,南宫弦歌打量了一下四周,将香料移到离仙卉最近的地方。
萧楚月忽然明白过来他的用意,龙涎香可以有抵御蛇虫鼠蚁靠近的功效,因此,他才有这样的一个举动。
他看的出神,亦在皇帝接触仙卉的时候,不无咬牙切齿的怒意。但在看见这一幕之后,却是不禁垂眸下来,
而萧青城则是在旁边冷笑道:“你应当知道,她是天生凤命的女子。且根基不凡,便是这一世不能修炼成仙,也断然不是你所能肖想的。她在人间的归宿,便只在皇宫之中。这人间,只有至为尊贵的男子,方能与其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