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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九章:旧日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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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下眼中的酸涩,她对自己说:那也是宫中千百年来,无数红颜美人的梦。你能做到的话,你将得到可能与不可能的一切。

子静,命运在你手中,有元后为你铺垫下的那些深厚的情愫,陛下待你自然会与其他人截然不同。你的人生如何,一切且看你愿与不愿而已。

子静随即一怔,一面站在屏风后任由宫人擦拭自己的长发,一面道:“我不懂,如何才能让一个原本无情的人做到这样?兰姐姐,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只想要真实温暖的人生。爱一个人,原本就应当视她如生命,不是吗?”

她的眸间清澈如晨露,教兰慕心看的失了神,良久,待子静已经整理好了头发,盈盈举步往寝殿去了,她才回头自语道:“是啊!爱一个人,很自然会视他如生命,不是吗?”

走出浴室后的兰慕心,一直是默默无语。月光清冷的照着,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安静却孤独。

这个夜里,子静紧紧的搂着锦被,手中握着曹丛烨给的那块玉佩,蜷缩于宽大的床角一端。她想了许多许多,几乎彻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子静便派人去请了太医过来。早膳端上来,她忽然感到有些昏沉的不适,母亲苏娉亲手做的粥也不想吃一口,只将青丝一绾,带了两个宫女往乐昌所说的地方去了。

苏娉眼见拦不住,她深知女儿的脾性,决定要做什么事,那是谁也挡不住。子静离开湘云殿后,她便急急的去了尚宫局找兰慕心。

晨间的雾气飘渺于宫道之上,一行人一路穿花拂柳,待找到乐昌公主所住的新月殿时,朝阳已经缓缓升起。一团火热的红,在层层薄鳞般的云层中破将而出。霎那,光似剑刃穿过苍穹,以凌厉而执着的姿态,便将光和热笼罩在这片青灰色的宫道上。

薄雾散去,眼前的一切分外清晰鲜亮起来。晨霭中,有早起的鸟儿衔着觅来的食物,在半空中轻盈掠过。

子静抬头去望,心中只觉似有希翼无限延绵而来。携了乐昌的手,两人带着太医去了皇宫的极北之处。

这里,拱门之上分明写着广陵殿,但满目所及,均是断壁残垣。姹紫嫣红的花,盛放于倒塌的宫墙上。漫卷绿意的枝叶,层层缠绕着被烧焦的朱色栏杆……

子静站在宫门前,忽然被这森冷的气息所震慑,那精美的玉石地砖尚且可以窥出些许当年的奢华景象。但,晨风吹起的阵阵灰烬,却分明告诉着人们,这里的辉煌,已经难以延续。

乐昌的手在子静的手掌心中突然颤抖起来,子静蹲下身子,将她轻轻拢入自己的怀中。

是什么样的仇恨,又怎样的恩怨,让他执意将一个为自己生下长女的女子囚禁于此?

整整八年的时间,他也真的不闻不问,时间,不是可以渐渐洗去心底的怨恨么?

子静牵着乐昌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琵琶声,那声调,仿佛是《玉楼春》。依稀传来的,听得并不真切。但,高低婉转的音律,却淋漓唱尽了此中多少繁华旖旎的岁月。

子静身上穿着一袭湖水蓝的水绸长裙,手上挽了一条月白色薄纱,松松系在腕中,青丝迤逦,通身的打扮,只教人以为是哪一个宫室中的宫女子。

但,细看,便又立时生出狐疑。任凭史书如何翻阅,却不曾有这般气度的宫女子如此执拗的直面人生的种种惨淡。

惨淡么?子静低头苦笑。在一室残破中,她看见那个坐卧于床上的女子。手中的琵琶掼下于地,脸上惨白的如同已经死去。

“娘亲!”乐昌挣脱了子静的手掌,踉跄着朝那室内走去。子静跟在身后,走进那一室晦暗隐隐有着一股霉味的寝室。

身后的太医却突然止住了脚步,躬身下拜道:“贵妃娘娘,请恕微臣无能,君命不可违啊!”

一拜扶地,花白的须发在晨风中轻轻飞扬。

子静忽然轻笑了出来:“太医,本宫既然请得你来,自然就有办法在皇上面前回复。难道说,你身为医者,竟然能见死不救?”

老太医被这话给问住,半响,才低头道:“非微臣见死不救,实在是天意不可违……”。

“天意?呵呵……”划上冷笑,子静忽然怒从心起。“什么叫天意?所谓天意,难道便是放任一个弱女子在这荒芜人迹的冷宫里凄凉死去吗?太医,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也曾赡养父母承孝道于人前,奈何,今日看着乐昌公主母女生离死别,竟然眼睁睁看着不管不顾?”

乐昌在母亲的床前“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稚嫩的童声,带着彷徨的无助,将这静谧的晨间碾碎。

空旷的宫殿,有断续的回声响起。而这延绵不绝的回音,使乐昌的哭喊声显得更为凄凉。

“曹子静,如果朕来告诉你,朕的话便是天意,你待如何?”顶着霭霭袭来的白雾,天子的声音生冷而冰凉。

子静回首怔怔地望着他。在泪眼朦胧中,看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忽然有一种遥远的陌生恐惧之感。

这一刻,子静想要扭头便飞奔离去,离开,离开这个令人感到窒息冷漠的所在。这分明是地狱,哪里还有半点人气的温情?

但是,她却不能,乐昌乞求的眼神望着她,令子静挪不开自己的脚步。

对持着,一时无人出声,那昏死过去的女子,在床褥中努力的伸出手,渐渐显出将死的征兆来。

“姐姐,我求求你,向父皇求求情吧,救救我的母亲!”少顷,一个温热的身体,紧挨着子静的脚跟跪了下去。

“乐昌,你这是干什么?难道父皇没有告诉过你,她不是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早就已经死了!”南宫凌沣暴怒,身形一动便快步到了子静的跟前,一伸手,便将女儿一把抓了起来。

子静呆呆的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神,亦看着乐昌因为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她忽然眼前一黑,便就地昏了过去。

神思游离中,她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有温暖而颤抖的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额前。

“子静,子静,你在发烧,朕带你回宫……”。子静在昏沉中突然觉出有一丝清醒,她奋力的摇了摇头:“不,陛下,请你救治一下乐昌公主的母亲,那是……那是她的生身之母啊……”。

天子的脸贴在她滚烫的额头上,他极力将心中的不耐烦与暴躁压下去,以些许温情问道:“默默,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为什么……你并不认识她,她也与你无关……”。

“不,陛下,我当年,也曾像乐昌这样,孤苦无依。那些残缺的岁月,我永远也不能忘……我,也曾经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只有这样的我,才知道,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陛下,陛下……求你,求你!”。

子静在他怀里哭着,灼热的泪水顷刻间打湿了他玄色的锦袍。

“答应我,好不好?”她在昏沉中挣扎出一丝清醒,强行地抬起头,哀切地问,“您难道不能学会忘记?”

子静以虔诚的执着在恳求,但她却不是一味的卑微和哭泣。总有什么,是难以琢磨的一种力量,令南宫凌沣感到莫大的压力。真的,要屈服于这个柔弱的少女么?

“子静,朕……我……”南宫凌沣感受着少女滚烫的身体在伤心的颤抖,他其实很想给她和女儿一个承诺,但他无法出口。

因为,屋中的女子,亦是他心头之痛。

不能承诺,皆因另外一个女子的死,更因为自己多年前发下的毒誓。那些风干的记忆,在这一刻,伴着这个近乎残忍的画面,又一次在他的心底重现了。

“朕送你回宫养病。”转过身,天子命人将乐昌公主送回去。自己抱了子静,径直往湘云殿而去。

“不!陛下,不要……”。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子静攀住了南宫凌沣的脖子,光洁的脸靠着他的颈间。南宫凌沣不由的浑身一僵,竟然止住了往外而去的脚步。

子静顺势咬牙跳下了地来,她的眼神迷离,有许多的彷徨,也有清澈的善良,还有一种坚毅的执着。

“陛下,子静曾经设想过,自己,无论怎样,都要活到寿终的那一天。因为,我的母亲,为了我这个女儿,她忍受了许多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我……要好好活着,哪怕只是为了她。”

子静站在皇帝的身前,两人的眼睛互相对视着,子静的身体因为发烧而轻微的颤抖着,但她坚持的站着,眼神中是不输的坚韧。

南宫凌沣看到她挣扎散乱的发丝,在晨雾中被露水沁湿,单薄的衣衫,白皙瘦削的锁骨清晰可见。他很想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一时之间,不愿妥协的愠怒和怜惜在心中掺杂,他忍不住说:“子静,如果你要其他,朕可以给与你,但是……”然而,有些话,却难以启齿。

“但是,子静却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念。陛下,子静想用自己的信念走完自己的人生。那么,我便不能,不能因为一时的软弱,而让自己的良心一生不安……”。忍住头晕目眩,她按住了自己的云袖,那里面,有一支细而长的玉钗……

她的手一动,皇帝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用意。“曹子静,你早就想过,如果朕不肯妥协,你便要以死来要挟朕是吗?”

南宫凌沣忽然大怒,心中涌动着怒意的潮水,他气的发怔,却又似乎无处可发泄。

神思飞快游离时,他却忽然冷了心肠。忘了吧!不过,不过是一个让自己有些心动的女人而已。这样纠缠于心头的思念,却又不得不面对她那坚韧到心底到每一寸血液的自我,便是这样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她还不能满足。

而自己,其实早已无力去支付这样刻骨铭心的爱了。

南宫凌沣忽然转过身去,不再回头看一眼。他的声调陡然间变得苍凉而肃穆,对徐致吩咐道:“送乐昌公主回去。传朕的旨意,即日起,封广陵殿。任何人等,都不得再随意进出。”

他执拗的不肯再看子静那失望到极点的表情,心中只是反复的劝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心软……那,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而自己,坐拥天下,从来便是予取予求,不需屈服于任何人的意志。

曹子静,你的意志,只能存活在你的世界里。于朕来说,你只是一个妃子,或许你比其他人来的出众,但,这不足以改变朕与生俱来的骄傲。

但内心深处,何尝又不是划满了深深的伤痕,顺着新鲜的伤口,滴出大滩的鲜血来?因为自负、因为骄傲,而故作出来的冷漠,对每一个人,其实都是痛不可挡的心碎。

子静呆呆的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清晰变为模糊。按住玉钗的手,渐渐变得冰冷而僵硬,轻轻颤抖着,几乎失去了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

心碎么?那心底如冰块断裂的寒冷,便是心碎么?这感觉,让人窒息而痛的发疯,为什么要做么做?这么做,便能挽回什么吗?

这是一种彼此之间的伤害,于己,于他,都是。

乐昌被几个宫人前后夹着,送回新月殿去。她不断的挣扎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殿内床上昏死过去的女子,童稚的哭声,几近声嘶力竭的绝望。子静麻木的移动脚步,跌跌撞撞的往残破的殿内走去。

徐致跟在皇帝身后,几次欲要张口,最终还是忍下了。他眼看着子静的身影走近那女子的床头,于内心,暗暗叹息了千百回。

琵琶掼于地,泪痕空垂于面。殿内还算整洁,只是四下无人,一个宫人的踪影也不见。白绫帐内,红绡繁复,女子惨白的面容上双目紧闭,眉心是舒开的,但眼角,却溢出一长串的晶莹来。

子静缓缓走来,摆手让自己带来的两个宫女守在殿外。她蹲下身,将那琵琶在手心里抚弄着,“铮铮”琴弦声蓦然想起,惊醒了那闭目沉睡的女子。

“陛下……”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睁开眼一看才知不是,忽然声音哽咽尾调直下,泪珠簌簌地滚落。

“还好,你终于醒了。”子静舒了口气,但忧色却很快笼上眉宇,“现在可好些了?”她取出丝巾为她拭去泪水。而自己,却不知不觉泪湿满面。

女子缓缓地摇头,泪水不断涌出。

子静轻叹了一声,从来便是痴心女子负心汉。这份痴情,竟都是致死不改。移开手,强忍伤痛劝她:“娘娘,你要保重。乐昌还小,陛下,他迟早会回心的,还有……”

女子却无奈地摇头,以手掩面悲泣道:“我见责于陛下心中,这么多年了,他曾说过,如果我能令他改变初衷,令他爱上我,他便会回心转意。可如今,我已到了如斯田地,他却不能回头……可见我是个无福之人。我的病,恐怕也没有指望了……”

“不!不!”子静痛苦地叫道,“娘娘,不要这样想!”

“我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倒是你,贵妃主,我不瞒您,是我请乐昌去求你的,我知道只有你才能引得陛下见我最后一面。今日之事,更使我知道,自己这一生,便是再如何努力,也赶不上你在他心目中的分毫……咳咳咳……”女子按住子静的素色丝巾,掩在嘴上,蓦的一阵猛咳。瘦削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子静扶住她的身子,伸手摊开那丝巾一看,却是殷虹的鲜血历历在上。

握住手巾,她顿时潸然泪下。

子静想要安慰,可是,只觉口中舌尖苦涩。眼前的女子,她心中的爱断情伤,又有谁懂?如何能慰?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子静将女子的肩头用软枕踮起,转身去书案上取来一叠曲谱。

纸上蒙尘已久,子静细细的用云袖拭去尘埃与风霜。交到女子的手中时,她竟然颤巍巍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勉强坐起来了,她却浑身打颤。子静将她拢入怀里,手抚着她的肩背,静静地调息了片刻,这才渐渐止住了手抖,将那一叠曲谱摊开来,细细翻阅。

《恨来迟》,《邀醉舞》,《霓裳羽衣曲》……一页页翻去,她的泪,滴滴滑落。不禁想起了那些风光无限的日子,想起了她健康时的风华,想起这每一曲都曾让天子赞叹不已……

那时的她,真是美丽啊!然而如今,对着年轻美丽不可遮掩的子静,不需照镜,她也知道自己必然是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目光中全无往日秋波横溢的神采。

无怪乎,他连最后一眼都不愿意再看。

她默默地看着曲谱,忽然冷冷地说:“将它们,都烧了罢!”

“娘娘,这……”子静大惊,心头也猛然痛不可挡,但,她呆坐着,不敢动。

“留着有什么用?倒不如,让她们在地下常伴于我吧……”女子凄楚地笑了,声音却变得更冷,“烧了罢!”

这些曲谱,是她的心血所在。此时,看着它们渐渐化作缕缕青烟,子静站在火盆前泪如雨下,她却没有。

抬手理了理一头乱发,他回眸望向子静:“贵妃主,能请您为我最后梳妆一次吗?”那枯槁的眼中,竟然泛出丝丝美丽的光彩。

子静垂首,压制住心底的万般疼痛,这一瞬,她竟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良久,自妆台上取来蒙尘已久的妆具,调开胭脂,纤手整好眉黛。银篦梳开干枯的青丝,一下一下,子静将下唇死死咬住,直到嘴中沁入腥甜的血丝。

“贵妃主,奴家有最后一请,愿您慈心成全。”一时妆毕,那女子在床上深深拜了下去。

“您的善良,是奴家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感受到的温情。奴家甚至庆幸,因为您是他心上的人,这样的走,似乎也不应再有任何遗憾了。”女子抬起头,子静看见她分明也是一个美丽的妙人,那眼角,那白皙的面容,云鬓堆叠起往日的高华,也映照出今日繁花过后的分外凉薄。

“请您,在奴家走后,万万要施恩眷顾我的乐昌,”她的声音悠悠传来,虽细,虽弱,却字字惊心,

“身为女子,有我这样的福气,能与陛下共度那些时日,又生下乐昌,我此生已足矣!只是我福薄,留不住圣心,自己又染病在身。我殁后,请您劝乐昌千万节哀,不必徒然为我难过。奴家,会在地下为您祈福的,您的恩德,唯有来生再报了我的葬礼,便火葬于此室内。切记。”

这番话,缓缓道来。因为说者的绝望而显得犹为冷静。

子静伸手将她扶起,却因为震惊和悲伤,说不出一句话来。未几,最后才在她的恳求中,重重的点了点头。

终于,她长叹一声,决然道出:“陛下!妾身钟爱了您十年,而今终于缘尽于此!臣妾,向您拜别了!”

听得这一声,子静大惊,惶恐地走上前看向她。她亦含泪望了望子静,微笑着点点头,一只手却颤抖着从枕下摸出一块玉,缓缓地塞入口中。自此,不再言语。

这无非是表示生意已尽,只等待衔玉而逝了。子静拉住她的手,颤声泣道:“不,你不对乐昌最后再说点什么吗?不见她最后一面了吗?”

然而,女子却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有如一尊石雕,再无只言片语,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只是,紧闭的眼中,却滚出了一行泪水。

待苏娉找了兰慕心一同赶来时,子静已经沉沉的倒在了大殿之中。守在殿外的两个宫女,与兰慕心等一同把子静抬上了找来的担架上。

乐昌公主的生母柳氏,逝于子静温热的手中。

三日后。

皇帝下诏追封乐昌公主之生母柳氏为慧妃,以妃位的仪制下葬于妃陵之中。

子静昏沉病倒,在高烧中数日不醒人事。风雨凄迷的夜里,含着苦涩的药汁,她却每每梦魇。梦里,全身是曹丛烨年轻俊秀的身影。他深深的凝视着自己,可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无力,不舍、忧伤……

不曾醒来的梦里,她分明看见,他离自己,越来越远,银河星途,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隔着天渠一般遥不可及的距离,她努力伸出的手,够不着他的衣襟分毫。

苏娉因为她的病而延迟了出宫的日期,每日衣不解带的守在女儿的床前。她已经看见,子静的日渐消瘦与清简。

南宫凌沣中间过来看过子静两次,隔着纱帐,绣帘重重,他只望见床上少女颦起的眉间,薄愁笼罩。

无人的四下,他也想伸手出来,为她抚平面上的惆怅。但,指尖勾起了薄纱,银勾撞击轻响时,他却又颓然放下了。

归去的路上,端坐于金色的龙辇中,他禁不住心痛难当。原来,自己用这样冷酷的方式伤了她,也伤了乐昌,那幼嫩的心,也许真的很难学会原谅。

要怎么去解释,当年的事情?这一切,其实都是有缘由的。并不是,都是他自负带来的结果啊!

子静病了十来天,饮下了许多苦涩辛辣的汤药,而后终于渐渐好转起来。醒来后,她只是终日枯坐在床上,任由苏娉给她细细的擦拭面容,梳理长发。偶尔进些饮食,其余时间便是发呆、发怔……寝殿外的夏日丽阳骄人,巨大的绿色芭蕉抖落了叶片上的水珠,在窗外淋漓轻响。

那声音,似一双巨手,摩挲着子静干枯的心。“莎莎莎……”,并着殿中宫灯下宫人系上去的银铃随风摇曳的轻响,暖风拂面而来,沉香缓缓流溢……静谧而美好的青春,奢华而张扬的一切.仿佛是世间最好的所有,都奉在了她的面前。

但子静却只有枯坐,除了偶尔提笔挥墨,她不说任何话。一双明丽的眸子望向远方,那其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一日复一日,不论苏娉说什么,唯其默默不语。

苏娉在宫中的时间已经是一延再延,最终不得不要回去了。看见子静这样的消沉,她心中感到万分的心疼。但她的温言宽慰不了女儿年轻敏感的心,她知道,子静在心中已经窥见了自己不堪的将来。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消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艳质同芳树,浮危道略同。正悲春落实,又苦雨傍丛。尘今何在?飘零事已空。沉沉无问处,摘书谢东风。

案台上放着子静新写给慧妃柳氏的挽诗,素白的云笺宣纸,黑色的墨汁苍劲的刻进了纸张中,凌厉的笔锋透穿纸页。

她寄悲情于词章。然而心中的苦痛,又岂是只言片语可以写尽的?

这挽诗,更像是子静写给自己正盛放的青春祭奠。

褪下蔷薇色的寝衣,换上白色的孝服素颜。兰慕心见了,只是两眼胀的通红,呜咽了半响,却逼不出喉间的只字半语。

未几,只得将苏娉拉到了偏殿。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兰慕心亦是善良可贵的高洁女子。

子静侧耳中,微微听到隔壁的谈话----

“夫人,贵妃不可如此下去,帝心经不起蹉跎啊……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逆天而行,夫人也知,天子之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她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荒凉的笑容:帝心经不起蹉跎,那我呢?活该接受命运的蹉跎么?然不甘又能如何,她身上肩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便是母亲,大抵也是希望她能顺从皇帝以换取家门安稳荣耀的吧?

一滴沁凉的泪水,缓缓在眼角流下。

天!为何要让我遇见他?为何要摆布我这无力去握住的命运?子静将头埋在锦被中,失声痛哭出来。

苏娉与兰慕心听到哭声赶忙跑过来,两人见此都不敢往前去,只在一旁默默看着,悄声叹息。

多少日了,这宫中的日子平静无波之下,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子静真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兰慕心怯怯走上前,温言轻声道:“贵妃主,不要这样,你还年轻,这么美好的青春……”。

子静埋首于锦被中,哭的愈发伤心绝望,奈何,这看不到头也会转瞬即逝的青春!青春几何?她还有多少青春可以在等待与蹉跎中耗尽?难道娇美的花,注定要像无数红颜一样,寂静无言的绽放,而后又静静的被埋葬于黄土之中?

苏娉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女儿。子静埋头,满头青丝散乱如瀑布一般,偶尔的抽泣中,让她陡然窥见那素色寝衣下瘦削的似利剑一般的锁骨,那溜尖的下巴……她咻的转开了眼睛,终于不忍再看。

拭去眼角的泪水,苏娉起身望向窗外。盛夏的六月,红蕾遍布上枝头,绿意浓郁青翠。又是一年的夏天了这些日子来,她亲眼看见女儿所承受的一切----恩宠荣华、帝心凉薄、红颜老死……,骤然经历了那么多,承受了那么多,年幼的子静已渐渐改变。

也许,最错的是自己,悔不该为了自己的私心,将幼嫩的女儿送进这深不见底的皇城来。

此刻,她收去泪水,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打算:我一定要见见他,一定。我也许,还能为子静做些什么。

她别无选择,因为,能够决定女儿命运的,只有他。

含元殿中,金砖闪烁着肃穆的寒光,巨大的金龙香鼎内,龙麝之香寂寂燃烧着,苏娉垂头静静跪在地上。

金銮殿的高台上,南宫凌沣正在龙椅上坐着。手里拿的,不是奏章,却是子静手写的那篇《慧妃诔》。

每看一遍,心便痛一次。

子静的笔锋,刺痛了他原本坚硬的心。她以女子柔韧的执着和审视,将他心底原本已经尘封淡却的一段感情再次清晰的勾勒出来。她的笔锋,她的泪水,让他想起了早逝的邢素兰,她曾是他爱过的第一个女子,在他心里,邢素兰的死留下了太深的痛与遗恨。这种遗恨,到了现在,早已不能再用言语来形容。

也许,也许……当日真的不该,不该绝情至此。就算是再不屑那柳氏,他也该对子静好好解释一下。

而今弄到这步田地,却是让她误以为自己真的就算那等无情无义之辈。这种误会,该如何才能化解?

南宫凌沣开始觉得有些懊悔和困惑茫然。

即便将来,他有再多的荣耀,再多的欢笑,想到子静的泪水,他的生命里,也始终会有隐痛。

闭上眼睛,他的眼前浮现出那日隔着帘帐窥见的那抹憔悴容颜。她瘦了,憔悴了,美丽的眉目,稚气尽脱,浮上了一抹淡淡的哀愁和惆怅。

曾经,她是多么快乐天真啊!那个在月下一舞倾城的女孩。

而现在,他却在她的身上找到了越来越多的属于邢素兰的影子。她的不快乐,他曾经是那么熟悉,那个睡在他身畔却始终心有保留的女子。他已经失去了她,再也不能挽回。

该怎么办?

原来自己拥有一切,却无法使她快乐!原来誓言,竟是无力兑现的诳语!

难道自己这一生就真的注定要孤独终老?

此时此刻,南宫凌沣也越发的理解了自己父皇曾经的无奈和隐痛。

而此时,他还要面对曹子静生母苏聘的种种恳求和辩解。

“陛下,小妇人愚钝,妄自揣测。恳求陛下垂怜小女,子静她……她自小失去了父爱,心思敏感,若有不恭之处,万请陛下恕罪!”苏娉伏地叩请,语含悲切。

南宫凌沣呆呆看了她许久,心底下了决心,才缓缓走下龙案。

但见天子离席,亲自将苏娉在地上扶起来,以目示意徐致看座。

“夫人,朕会善待子静。朕,在此向天起誓,此生,必会珍视您的女儿。就如同,珍视自己的生命一般。”

一旁躬身立着的徐致一时怔呆住,多少年了,便是他,也从未见过天子这般珍重的神情。

这是一句重于泰山的承诺,也是一个骄傲自负的男人对自己心爱女子的誓言。

苏娉两泪纵横,再次离座拜下:“小妇人叩谢圣恩!陛下仁慈!”

一身金色龙袍的皇帝扶住她,郑重道:“夫人可以放心,朕向来言无虚假。”

苏娉敛整衣衫端正告辞,临出殿门的汉白玉槛时,最后回首,轻轻道了一句:“陛下,您坐拥天下,呼风唤雨而无所不能。小妇人斗胆,请您细心想一想,如何才是对子静好?毕竟,您要的,是她的心,小妇人希望,有朝一日看到您与子静能够浓情似海。”

“如何才是对子静好?朕,又当如何才能使她快乐?”目送苏娉离开含元殿,南宫凌沣呆呆立在案台下,他的心,一阵惆怅与寂寞。

寂寞么?是的,这一刻,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寂寞。这一刻,他亦在内心里轻轻低语:默默,你可知道,朕等了你有多久?为什么,我们纵使相隔这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不要怨朕,朕,真的是想要给你快乐无忧的人生的。

按捺下心中的酸楚,他忽然想轻轻她的脸。娇艳如花的脸庞,却流着泪,如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朕会为你擦拭掉这些泪痕,朕会用温柔的心,执着的爱为你抚平心中所有的悲与泪。

苏娉已经在宫中盘亘了许多日,这日下午便要离宫,子静略略梳理了一下妆容,便着了素衣绾起长发出来相送。

这日原本丽阳高照,孰料午饭后竟然下起丝丝小雨来。

徐致送来许多赏赐,都是皇帝赠给苏娉的。金银珠宝,满满装了一辆宫车。羡煞了多少红颜的眼睛,后宫的嫔妃们,只是当着子静的面笑得无比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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