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拉温妮的回答后,弗雷德眼中的最后一丝火焰也熄灭了。他松开手,后退了几步,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走廊。
拉温妮恍恍惚惚地往相反方向走,在茶室坐下,发了几个小时的呆。直到茶点房也结束了营业开始赶人,她才发现已经十点了。她早就忘了晚餐的事,也根本毫无胃口。
于是,她又原路返回。
沿途的走廊里,闪闪发光的圣诞装饰再也无法激起她哪怕一丝的愉悦心情,她闷着头赶回了自己的宿舍,噗的一声,脱力似的坐在唯一的床上。
床褥是医院里通用的,有点硬,冰冰凉凉的,还略带潮湿的气味。
但拉温妮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她爬上床,抱着膝盖,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走廊上偶尔有住院的孩子互相追逐着奔跑而过,他们快活地嬉笑着,用清脆的童音喊:“圣诞快乐!”
拉温妮从未感到如此孤独。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拉温妮-贝福特明明从来就不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她是贝福特家的独生女,父亲去世,母亲还要工作,她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的。
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渡过节日,也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气氛。
但是为什么,在这个平安夜的晚上,孤独感居然会如此地让人难以忍受呢?
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虫子在一点点地啃食她的心脏。
拉温妮忍无可忍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推开门,重新回到光线温暖的走廊里。然而左右看看,却又不知能到哪儿去。
她只好漫无目的地沿着走廊走啊走,不知不觉间,她发现自己站在了戴-卢埃林病房门口。
这间病房的房门布置得很特别,上面不止挂着冬青,还乱七八糟地挂了一堆小玩意儿。魔法制作的小雪人在挥舞着雪花;闪闪发光的金核桃不停地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有一个圣诞老人的小玩偶,拖着长长的胡子,躺在冬青叶上打盹,轻轻碰他一下,他就会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喊“hohoho——圣诞快乐!”
拉温妮被逗得浅浅笑了一下,顺势推开了房门。
意外的,亚瑟-韦斯莱还没有睡觉。
病房里的另外两个病人都已经拉上床帘了,只有韦斯莱先生还带着一脸温顺的表情,坐在床上发呆。
“哦,拉温妮,你怎么来了?”看清了来人,韦斯莱先生惊讶地笑了,“圣诞快乐,孩子。”
“……圣诞快乐。”拉温妮皱着眉头走了进去,一边翻开他的病历本一边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看在圣诞节的份儿上,你不是来跟我强调医嘱的吧?”韦斯莱先生的语气温和极了。
拉温妮忍不住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沉默片刻,忽然有点后悔。
她在这儿坐着干嘛呢?她和他能聊些什么呢?未免也太尴尬了。
拉温妮绞尽脑汁,没话找话地说:“门上的小玩意儿真可爱。”
“是吧,很有趣吧!”韦斯莱先生的表情颇为骄傲,但嘴上还是埋怨着,“都是弗雷德和乔治做的,这俩孩子成天把脑筋放在这些没用的小玩意上,就是不肯好好学习。”
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听到那个名字,拉温妮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她扭开了头。
病房里又陷入了尴尬地沉默。
韦斯莱先生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孩子,圣诞节怎么也不回家?”
“我不需要回家。”拉温妮硬邦邦地说。
“可你看起来很孤独。”
“我才不孤独!”
“是吗?”韦斯莱先生微笑着问,“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我……”拉温妮哽住了,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韦斯莱先生没有继续说下去,安静地等待她自己开口。
拉温妮咬着嘴唇,沉默好久,忽然拔出魔杖念了好几个隔音咒,然后才对韦斯莱先生说:“我有件事想问你。”
亚瑟-韦斯莱苦笑着说:“那也用不着这么谨慎吧?”
“谨慎永远都不会错。”
“是的,可是过度的谨慎,有时会伤害到你身边的人。”
拉温妮顿时瞪大了眼睛,警惕地问:“你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了……什么?”韦斯莱先生露出一脸迷茫的表情。
看着他的表情,拉温妮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反应过度,赶紧不再多说了。
她焦虑地摩挲着自己的魔杖,好半天,才再次开口问道:“韦斯莱先生,你说……为什么有的人能那么轻易地就说出‘爱’这个词呢?”
“……哦?情感咨询?”韦斯莱先生立刻激动了起来,“我喜欢这个!你知道,我家养了六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唯一的那个女儿还从来不找爸爸做情感咨询,我一直都很想——嘿、嘿!冷静点姑娘!我还是个病人呢!”
拉温妮恼怒地收回了自己的魔杖,开始唾弃自己怎么这么想不开,找这么一个人倾吐心事。
但是等韦斯莱先生换上正经的表情开始说话,她的注意力就又被吸引了过去。
“嗯……轻易说‘爱’的人呀,让我猜猜,他是一个花心成性的男孩子吗?换女友像换衣服一样,对任何人都能说‘我爱你’的那种类型?”
拉温妮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用‘轻易’这个词呢?”
“因为……”拉温妮迷惑地皱起了眉头,思考好久,才说,“我不知道,或许是太快了?我是说,一段感情上升到‘爱’的程度,难道不应该花很多时间吗?他怎么……我是说有的人,怎么能相处不到一两年就说‘爱’呢?”
“相处一两年,怎么就不能说‘爱’了呢?”韦斯莱先生瞪大眼睛,嘴角仍然挂着微笑,“爱一个人和时间是没有关系的呀,有的时候,人们甚至能在第一眼相见时就确认爱情。”
拉温妮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那你认为什么才是爱情呢?”
面对这个问题,拉温妮再次陷入了困惑。
“我不知道……”她呢喃着说,接着又将问题抛了回去,“韦斯莱先生你觉得呢?什么才是爱情?”
“我觉得啊——”韦斯莱先生靠到枕头上,望着天花板,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声音温柔极了,“爱情大概就是,当你痛苦至极的时候、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那个人吧。她是你最想保护的人,但在你最脆弱的时候,却又会渴望她的拥抱。很矛盾,但总而言之大概就是,如果下一秒,灭世的洪水就要来临,你一定会选择与他或者她相拥而亡——当然,在你遇见爱情之前,这个角色通常会是你最爱的亲人。”
听了他的话,拉温妮有点儿触动,但依然紧锁眉头:“你说得太夸张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要死要活、生离死别呢。”
“哈哈,这么听着确实有点夸张。”韦斯莱先生脾气很好地笑道,“但等那一天真正来到的时候,孩子,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拉温妮微微低下了头。在沉默中,零点的钟声敲响了。
韦斯莱先生用调皮的语气轻声欢呼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这一次就是名副其实地圣诞快乐啦,小姑娘!”
拉温妮无奈地轻笑了一下:“圣诞快乐,韦斯莱先生。”
……
……
虽然几乎是一夜未眠,拉温妮第二天依然起得很早,用几个美妆魔咒掩盖了自己憔悴的脸色,早上第一件工作是和奥古斯都一起去病房巡查。
“你知道,其实你可以算是我工作上的后辈,对吧?”奥古斯都一边确认病人的情况,一边用自然的语气对拉温妮说,“昨晚我和家里人说起了你,他们都说,既然你圣诞节不能回家,完全可以去我家吃圣诞晚餐——我们家还有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妹妹,也是赫奇帕奇的学生,你们说不定还认识呢。”
“我很抱歉。”拉温妮熟练地转移话题,“我并不认识姓派伊的同学。”
“是的,她比你晚入学一年,今年还在读六年级。”奥古斯都同样熟练地将话题绕了回来,“但她认识你,说你是大名鼎鼎的优等生,很崇拜你呢。她非常想见你一面,昨晚缠着我闹了一晚上。”
“嗯……”拉温妮为难地假装翻阅资料,“我还是觉得这不太合适……”
“嗨,奥格!”韦斯莱先生忽然热情地冲奥格挥了挥手,“来这儿!”
“早上好呀,韦斯莱先生,您今天气色真不错。”奥古斯都熟稔又不失礼貌地打招呼,但依然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我查完这一床再去您那儿。”
“快过来吧,我有事跟你商量。”韦斯莱先生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就是你之前跟我提起的那件事,麻瓜的……嗯?记得吗?”
麻瓜的?什么?
拉温妮狐疑地看了过去,但韦斯莱先生只一个劲儿地给奥古斯都使眼色,再也没多吐露一个字。
奥古斯都显然是听懂了,他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对拉温妮说:“今天查房就到这里吧,斯梅绥克先生就要来了,要不……你去办公室里等他,顺便帮他煮好咖啡吧。”
“……”他这明显是在支开她,拉温妮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转身离开了病房。
直到下午,韦斯莱夫人气势汹汹地找来办公室砸门,她才知道奥古斯都和韦斯莱先生居然密谋使用了麻瓜的治疗方法,叫锋针还是什么的……结果让韦斯莱先生白白多流了一桶血,一点儿用也没有。
斯梅绥克先生严厉地训斥了奥古斯都。
最近这些年,越来越多的治疗师开始研究补充医学*,但在明面儿上,这些麻瓜疗法仍然是被禁止的。
奥古斯都就是这批年轻治疗师里最为推崇补充医学的人之一,但考虑到拉温妮的斯莱特林身份,他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和她聊这个话题。
在后来的日子里,弗雷德又和其他人一起来过几次圣芒戈,却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拉温妮。拉温妮也回避着他。
一种从未有过的距离感突然横跨到两人之间,拉温妮有些慌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肆意玩弄,完全找不到逃离的办法。
但在工作上,她却很快就实现了一次突破。圣诞节过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拉温妮在某天无聊地翻看书本时,找到了一则关于蝰蛇毒液研究的小论文,时代似乎并不久远,作者姓名却佚失了。
那篇小论文给斯梅绥克先生提供了极佳的灵感,他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终于成功研制出了解药,帮韦斯莱先生治好了蛇毒。
韦斯莱先生喝下最后一剂生血剂,便生龙活虎地出院了。
斯梅绥克先生非常感谢拉温妮的帮助,在她实习结束的时候,送了她一大堆书籍和资料,还给她传授了很多圣芒戈治疗师考试的应试技巧。
他告诉她,如果她想以生物伤害科为目标的话,需要着重关注几种毒性神奇动物的相关知识,这对她的入院考试会有很大帮助。
拉温妮满载而归,结束了这个充实却孤独的圣诞假期。
回到霍格沃茨后,扑面而来的便是更加紧张的气氛,n.e.w.t已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