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已过去了一大半,料峭的春日总算是回了些暖意,堆积在屋檐上的雪也逐渐消融,化成一滩又一滩的水渍,顺着瓦片滴落下来,一个不慎就要被淋个正着。
张大家的痛失爱子,好些日子都病倒在床上,倒是让阮歆媛一阵快意。但好日子没过了多久,从京中忽然就来了人,几个身强力壮的奴仆,还有一个眉眼周正,不怒自威的嬷嬷。说是阮府上的教养嬷嬷,这次过来是接阮歆媛回去的。
听说要回阮府,阮歆媛下意识地就有些排斥。但在原主的记忆中对回府这事却渴求得很,原主离府时年纪还很小,才四、五岁左右,对府里的记忆只停留在模糊的大宅院和温暖的被窝上。
两个丫鬟比她要大上两岁,那时已经能记事了,勉强还记得府中的一些人和规矩。她们听说府上来了人要接小姐回去,连忙翻出了年节时做的那件大红色夹袄,搭配着里头浅色的裙子给阮歆媛换上,让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只可惜阮歆媛的首饰被张大家的尽数占去了,看着自家小姐光秃秃的耳垂和发髻,连衣和惜茵皆是恨恨地叹了一口气。
丫鬟兴致高涨,做主子的却全然没当回事。直到连衣惜茵将东西都收拾妥当才懒洋洋地找了教养嬷嬷问些注意事项。
嬷嬷见她虽然衣着简朴,但模样标志,也谦逊有礼的份上同她仔细地说了大户人家的小姐做马车要注意的事。阮歆媛点了点头,那嬷嬷看她许久,眉头蹙得极紧,半晌才道:“小姐,您没有首饰?”
“嬷嬷也见了,我原先是有的,只是如今……”阮歆媛恰到好处地遮了遮脸,好似愧于出口。
这教养嬷嬷原先是宫里出身,这种奴大欺主的戏码在宫中几乎是家常便饭,她招手便叫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去找了张大家的前来。可这几日张大家的一直都卧病在床,那小丫头在庄上呆的久了,耳濡目染的也没什么规矩,脱口就道:“张嬷嬷在床上歇息呢,你们二位不如去她屋外等会?”
闻言,那教养嬷嬷冷笑一声:“要我等着尚可,要小姐等着又是什么规矩?难不成她还是金枝玉叶了不成!”嬷嬷又道:“我看这管事的嬷嬷也不必见了,小姐有什么受苦的地方大可直接同我讲了,老奴为小姐讨个公道。”
阮歆媛淡淡一笑,“公道倒不必了,我只想将母亲遗留下来的首饰拿回来就好。”
“这是自然的。”
在教养嬷嬷的助力下,阮歆媛轻轻松松就拿回了这几年被她们强占去的首饰,有不少已经不在了,想来是被她们当掉换成了钱财。
夺回了部分首饰后,阮歆媛带着连衣和惜茵上了马车,感受着车内的颠簸,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个原主生活了数年的庄子。
一路上,嬷嬷说了许多府里的规矩,要她牢记,好在阮歆媛速记能力不错,才把那些个繁复的规矩记下。
这一趟本应是平平安安的,驶了一大半路程,眼看着就要到京城了,路上却突如其来地出现一伙劫匪,人也不多,就十来个左右。可就这十来个左右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掉护在马车外的三四个家仆了。
两个小丫鬟都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依旧壮着胆子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只见外面人高马大地围着一圈男人,各个手上都握着亮锃锃的刀,两人眼中盛满担忧,都眼巴巴地看着阮歆媛不知该怎么办。
阮歆媛面上却没有丝毫惧色,这段时间的修养,身子虽然还是孱弱,但也能用巧力做到自保。最不济的后果便是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然后在两个丫鬟疑惑不解,满腹怀疑中勉强度日。
心下想着,外面的男子已经越靠越近,嘴里还不住说着什么淫荡话语。整个马车中除却阮歆媛便是教养嬷嬷最为镇定,但仔细一看,也能发现她的表情已经僵硬,额上也全是细密的汗珠。
阮歆媛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外边家仆的求饶声,而后在“噗呲”几下闷响后,家仆的声音戛然而止。连衣和惜茵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阮歆媛却知道,那是刀刺入血肉的声响。
从外忽的向帘内刺入一把明晃晃的刀,刀上还沾着血迹,两个丫鬟顷刻间失声尖叫起来,而教养嬷嬷在一旁却没有声响,往她那儿一看,才知道她不知何时已吓昏了过去。
一个土匪划破帘子,探进身来,看着主仆三人露出一个淫邪的笑来,接着大手一抓,揪着她们的衣服就拽出了马车。
两个小丫鬟哪里见过死人,看到满地的鲜血和死相可怖的尸体,腿一软也晕了过去。
阮歆媛看她们昏倒不省人事,却是轻松地呼出一口气。而后,她忽的笑了起来,模样天真俏皮,又成熟魅惑。
“自从到这里来之后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况了呢。”阮歆媛觉得身体各处属于雇佣兵的血液都被调动起来,她眼中划过一丝兴奋与跃跃欲试,先是一个蹬地,少女纤细的身躯便闪至身前,她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为首的男子腰间的一把长剑,一个旋身避开他抓来的手,又一剑挥出,快准狠地刺中男子喉口,一下毙命。
剩余的土匪全部震惊了,全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当即方寸大乱,猛地拔刀却依旧有些六神无主。
阮歆媛便趁着他们还未回过神了又杀了几人,体力却渐渐不支。其他土匪也发现了她体质上的虚弱,眼神渐渐回归了镇定。她蹙了蹙眉,暗道一声不好。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几声破空声,几支飞镖自远处飞来,准确无误地钉入土匪致命处,眨眼间,偌大的草地上只余阮歆媛一人站着。少女浅色的披风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手持一把短剑,剑锋朝下,血水顺着剑身流淌下来,滴在草地上,竟有一种肃杀的美感。
“阁下何人?”阮歆媛丢下短剑,对着虚空高声问道。只听得一道冰冷低沉的男声响起:“闲散人。”接着一个玄色的身影落了下来,身材颀长,面上带着一个银制面具,只露出下半张唇型优美的脸。
阮歆媛在他下落的一刻看清了他足上那双花纹繁复的靴子,眉头一挑,面上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陌生男子的目光扫过她的脸颊,别有深意地停顿片刻,忽的吹了声口哨,又有一名侍从打扮的年轻男子飞身而来。
面具人低声嘱咐了几句后便施展轻功离开,身影很快没落于林中。另一名男子却尊敬地作揖道:“主上让我护送小姐回去,不知小姐前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