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不管阮语嫣再如何情真意切的邀请,阮歆媛仍然拒绝了去四楼所谓“好位置”的提议,径直带着两个丫鬟上了五楼。
在五楼伺候的侍女一看到阮府的女眷,立刻迎上来,引着姿态傲然而大气的阮歆媛向女眷们预定好的位置走去,反倒忽略了跟在她身后的阮语嫣。
“你们不长眼睛是不是。”本来自己设计好让阮歆媛出丑的计谋被她识破,阮语嫣已经感觉心口有股说不出的怒气,脸上更是失了几分淡然。如今再被引路的侍女如此无视,饶是再大的定力也忍不住了,居然失了风度开口怒喝道。
阮歆媛听到这句话反而偷偷一乐,看来自己真是不小的本事。素日里阮语嫣将自己温婉清纯的形象维持得再好,如今被自己一激,竟是露出了几分原本的样子。
斥责侍女的话一出口,阮语嫣就立刻后悔起来。自己居然因为小小的事情失了分寸,都是阮歆媛这个小贱人害得自己丢人。这样想着,她便不再理引路侍女,径直带着丫鬟素媛微扬下巴向自己往年赏龙舟的席位上走去。
李尚书家的次小姐李堇玉看到阮语嫣立刻迎了上去,言笑晏晏捧了她的手:“你可算来了,都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
方才的坏心情这才被扫去几分,阮语嫣故作温婉点点头,嘴角噙笑柔声开口:“让姐妹们等久了,今日府上的另一位小姐也和我一起来了。我这个姐妹先前被养在庄子里,这也是第一次来看龙舟竞渡,还望大家多多包涵她几分了。”说着向李堇玉和秦可歌使了个颜色,后者则会心的笑了。
听到阮语嫣的话,在坐其余众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正跟在侍女身后慢慢悠悠向这边走来的阮歆媛身上。只见她身着百花苏绣白衬袄裙,腰间挂着一个苏品香包,容貌娇俏,大家闺秀的风范倒是不差阮语嫣分毫。
注意到了众人投过来的目光,阮歆媛毫不在意扬起脑袋继续向这边走来。她当然听到了阮语嫣这一番话,真可所谓是好手段,将她的出身几句话贬到了尘土里,还显得自己对姐妹爱护有加。
李堇玉在看到阮歆媛的时候眼神一滞,先前阮语嫣同她通信说要让阮府新进府的小姐出丑,自己为了讨好阮语嫣自然是应了下来,让一个土包子出丑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今看来,这个阮歆媛并不是多么上不得台面,反而让人隐隐有些畏惧之感。
微微垂下眼睑思索片刻,李堇玉还是决定巴结好阮语嫣,这可是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搭上的人脉。自己一个庶出之女,也只有借力阮语嫣这种大户人家的嫡出小姐帮衬,才能有个好的以后。
想到这儿,她抬起头来眨眨眼睛,待阮歆媛落座之后,清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姐妹都是好学问,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不如搞一个才艺会,主题就是咱们今日的龙舟竞渡。”
这个提议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叫好,不少闺中小姐的眼中都写着跃跃欲试,她们素日里的学问也只有在今日这等场合能彰显几分,说不定还能借才华引个如意郎君。
“既然大家都赞同,那便从我左手上位的姑娘开始罢。”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李堇玉吟吟笑着看向左手边的姑娘——好巧不巧,正是阮歆媛。
如此的针对是再明显不过了,阮歆媛不由在心中冷冷想到。上次想让她出丑没成功,这次又此番设计一次,真当她是软柿子吗。
而阮语嫣的眼底则浮现出隐隐的快意。上次花朝节的游园会上,才艺展示时自己被这野丫头用剑舞压了一头。今日比文比书画,她不相信这个小贱人还能出什么幺蛾子,顶多——在庄中向来无人教她识文断字,哪怕她识得几个字,也终究是出丑罢了。
谁知阮歆媛起身之后,目光投向窗外正在激烈紧张进行的龙舟竞渡,低头沉吟片刻,接着一字一字吟出一首诗,声如佩环般清脆:
涵虚歌舞拥邦君,两两龙舟来往频。
闰月风光三月景,二分烟水八分人。
锦标赢得千人笑,画鼓敲残一半春。
薄暮游船分散去,尚余箫鼓绕湖滨。
此诗一出,立刻引得宾客一众哗然。这可是未加酝酿的出口成诗,字字句句居然恰到好处,纵是让自己趴在桌子前面想个三天三夜,怕是也写不出来该诗一成的水平。
很快,这首诗便被周围的侍女用花笺抄录下来,送往三四楼的男客处加以品评。
唇角虽然挂着淡淡的笑意,但阮歆媛心中却是长长出了一口气。这诗根本就不是她写的,作者是宋代的楼钥,前世自己偶然读到,觉得喜欢的很,便背了下来。没想到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这恐怕就是穿越之人的好处吧。
“这,这是哪位大家的诗作,今日我得拜读此诗,三年不悔啊!”这首诗一被送往楼下,便引得一个中年人爆发出慨叹。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所有文人所敬仰标榜的周先生。
这种至高的评价一出,这首《湖亭观竞渡》立刻被天香楼上所有的来客传阅。这一词一句读来,居然是浑然天成,谁也无法改动分毫,引得在场文人学士的一片感叹。
“什么,这首诗的作者是阮府新接回来的大小姐所写的吗?”权贵之家的公子们看到这首诗后,也对诗的作者提起了极大的兴趣。
更有人想起了那日花朝节上一曲剑舞艳惊四座的阮歆媛的表演,不由感慨万千。
该是怎样的妙人。
“凭什么是又让她出了风头,凭什么我这一番只是给那个小贱人做衣裳。”而此刻完全被忽视的阮语嫣坐在桌边,只恨不得要将自己的银牙咬碎了。。
自己辛辛苦苦设计了这么一通,自己之前劳心劳力精心准备的龙舟游画居然还没有受到多少关注,反而如此白白让那个乡下来的贱人出尽了风头。
不甘心,不甘心!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竭力在最短时间内平复好自己的情绪,阮语嫣瞥向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着的女子,秋水般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和精明,手指隐匿在袖口中紧紧攥住:“不会再有下次了。阮歆媛,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