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却压得非常低,近乎唇语,极慢地问贤妃道:“我们的女儿灵犀呢?”
贤妃笑了一声,在他空余的掌心写到:她什么都不懂,臣妾托了忠心的宫女,把她带出宫去了,请皇上放心。
萧战矜持地点了点头,又道:“你今日要与朕同生共死?”
贤妃依偎在他的怀里,恐怕这是一个女人,最接近龙椅的时刻了,她轻轻笑了一声道:“不,臣妾在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绝不让皇上有事。”
这两贱人在高台上喁喁私语,旁若无人,不由让众人皱起了眉。阮歆媛身形微弓,扣紧了手中的兵器,已经快要按捺不住地冲上去,她很担心自己的侍女。
浓重的血痕从她们来的地方,一直蜿蜒到了龙椅下,以至于那张看上去华丽尊贵的龙椅,都沾满了点点滴滴的,无法洗净的鲜血,一时让阮歆媛作呕非常,又十足地厌恶和愤怒起来。
萧战稍稍地松开了一点贤妃,以锋刃去触及掌中少女的脖颈和面颊,缓慢地游走,割出细细的血痕来。新的痛感唤醒了连衣,她在各种剧痛的眩晕中勉强睁开了眼睛。
眼前仿佛是一个极高的位置,金殿上赫然站着无数她曾经非常熟悉的人。有她的小姐,还有姑爷,还有看上去有点伤心的前太子。
痛感源源不绝地传过来,刀锋冷而厉,仿佛要将她垂死的身躯割裂。连衣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这个狗皇帝是做到头了,她的小姐和姑爷,已经带着千军万马回来了,甚至占领了帝都。
他们会成为新的希望,她一直无比确信。连衣抱着这种温柔的想法,低低地笑出了声,又被自己的血沫给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也十分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离胜利几乎只差一步了,是她们这些小石子,绊住了小姐的步伐。
或者说,身后那个昏君,拿她们来威胁小姐。不可以连累小姐啊,连衣在心里疲倦地想,突然就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力气。
她一字一顿地慢慢说:“小姐,能遇到你,能伺候你,我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那股力气支撑着她,露出一个奇异又温暖的笑容来,萧战也看着她,并没有制止她说下去。
连衣断断续续道:“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是小姐,不要……不要因为我,放过这个狗皇帝。
我死了没关系,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去拯救他们。”
她虚弱地笑着,张嘴用唇语道:“杀了我。”
阮歆媛心如刀割,而萧战却像是觉得颇有趣味,低着头缓缓道:“狗皇帝?朕还得势的时候,你们这些贱民,哪个不是要跪下来,称我一句皇上万岁?!
如今朕失了势,你们便这般模样,还装出一副坚贞不屈。好,既然你喜欢,朕便随了你的心,送你先去。”
他说的慢条斯理,阮歆媛也听不太清,然而看他的动作,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阮歆媛目眦欲裂,怒喝一声道:“不要!”
这一声不知道饱含了多少的惊怒交加,痛心疾首,然而萧战的匕首还是捅进了柔软的血肉里,在心脏的位置狠狠地刺了进去。
连衣身体微微一颤,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胸口,唇角也流泻出来,然后就软软地倒了下去,陷入越来越大的一汪血泊里。
阮歆媛只觉得被刺了一刀的仿佛是她,无数的悔恨和痛惜涌上心头,魔鬼在心里轻轻地微笑:你看,你连自己的侍女都保护不了。
一瞬间她身上煞气大盛,眼底血红光泽如同活物,汹涌地浮现上来,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化作滔天的悲愤和意,誓要斩下敌人的头颅。
阮歆媛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她的瞳孔晶莹如血,是一种非常明丽而冶艳的色泽,然而却透出一种明晃晃的嗜血意味来。
连衣的尸体倒在金阶上,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素白的衣裙逐渐被血泊浸染,变成更深的色泽。
阮歆媛知道,那种鲜艳的色泽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变成了褐色,最后干涸下去,丑陋得一览无余。
这曾经都是她最亲密的侍女,在每个没有宋祁渊的日子里,她们都像一朵花一样,温柔而热烈地开在她的周围。
把她层层地包围起来,让她不至于被思念侵蚀入骨,还有足够的力量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们中的绝大部分,甚至不会什么武功,是真正娇柔而明宛的花朵,连根茎上的刺都不能让人感觉到痛楚。
这一生她们都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连上街买个菜,都会把一篮子鸡蛋挑一两个,给蜷缩在街边的老乞丐。
为什么这样的人,最后却只能有一个凄惨的死法?阮歆媛血红色的瞳孔微缩,宋祁渊扣她扣得非常紧,以至于都生出了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让她有点难受,她面无表情地地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宋祁渊的指尖搭在上面,像一只锁得死死的手环。
禁止他的爱人像飞蛾扑火一样地复仇。他们已经有十足的胜算,没有必要冒风险。
阮歆媛突然觉得疲倦了,可愤怒和悲伤的火焰仍在不断地灼烧她的心神,促使她发出不甘的低吼来。
宋祁渊拦着她的意味是如此的坚决,以至于她有些焦躁地,不断发出低低的怒吼声响。
宋祁渊揽腰把人抱着,是一个既守护,看上去拦截决心又很坚定的姿势。半晌阮歆媛的腰身软了下来,宋祁渊感觉有什么透明又微凉的液体,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是阮歆媛的一滴泪,也许是的。宋祁渊从她发红的眼角不甚确定地细看,突然就有了蔓延到无边无际的痛楚,他感同身受。
怀中这个女人,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他一手把人扣牢了,轻轻地顺着脊背拍打她,就像是某种不必言说的安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