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依然简陋,但瞧着却比佘宴白上次醒来时多了不少东西。因着他那日的一句脚疼,这会冰冷的地面上铺满了毛色不一的兽皮,保证佘宴白一脚踩下去,只会感受到一片柔软。
而离石床不远的地方则有了一副石头削成、磨平了棱角的桌凳,桌面上还摆着由白玉制成的壶、杯与碗等,只是形状有些奇怪,好似尚未出师的学徒所制。
灵火亦不像之前那般在半空中随意地飘浮着,而是有了固定的地方。两侧山壁上出现了一排规律的凹槽,灵火便置于其间,往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洞内映照得一派昏暗。
良久之后,微弱的灵火渐渐亮起,将山洞内照得通明。
敖夜背靠着山壁上坐在石床上,垂眸凝视着头枕着他大腿,然后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拂开贴在他脸颊上的几根乌发,低声道,“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餍足之后,他眼底的疯狂之意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眉梢眼角具挂着缱绻的情意。令人只肖望一眼,便会沉溺其中,且舍不得逃离。
但佘宴白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表象而已,一旦受了刺激,这人会再次发疯。且小概率是要见血,大概率估摸着还是会来折腾他。
望着敖夜遍布抓痕和咬痕、几乎没一块好肉的上身,佘宴白眨了眨眼,问道,“难受倒不难受,不过你的上衣呢?你当真穷到只有一套衣裳?”
“碎了。”敖夜的手抚上佘宴白眼角,又补了一句,“早在你初来的那日,便被撕碎了。”
至于是被谁撕的,自然是热昏了头、急不可耐的佘宴白所为。那时敖夜刚刚脱下外衣,某人便扑了上来,手劲很大指甲很利,没几下便将好好的上衣撕成了很碎的破布。若非敖夜及时禁锢住他的手,怕是连最后的裤子都保不住。
佘宴白清咳一声,偏过头不敢看敖夜含笑的眼眸,不料又看到了身上盖着的黑色外衣,顿时理直气壮了起来,“我还知道给你留下一两件蔽体的衣裳,你倒好,竟把我的衣裳全撕碎了……”
“阿白。”敖夜出言打断了佘宴白的话,“你许是误会了,那日你的衣裳也是你自己……”
“闭嘴!”佘宴白猛地坐起,伸手捂住了敖夜的嘴,同时脑海中却浮现出他迫不及待的模样,算是印证了敖夜的话。
“混账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你那次做了什么好事!还不赶快把迷迭草的粉末全部交出来,我竟不知道你还会未雨绸缪,居然把那秘境里的迷迭草偷偷留下!”
敖夜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佘宴白印记未完全消去的胸前,悄悄红了耳根,“没了,我的储物袋都在问仙城被劫雷劈成了灰烬,不然也不会连一件新衣裳都拿不出来。”
“真的?”佘宴白将信将疑道,“既然都毁了,那你上次在我尾巴上涂的是什么?”
敖夜眼神闪烁,只是他低着头没让佘宴白瞧见,“我在深渊里偶然发现了一株。”
佘宴白皱了皱眉,不大相信深渊里会生出迷迭草那般品质的灵植,但万事都有个例外,便是他也不能断言这里就真的没有迷迭草的存在。
于是,他一手挑起敖夜的下巴,凑近了笑吟吟道,“阿夜,真的就只有一株,没骗我?”
“嗯。”敖夜定定地望着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得很是肯定。
“那我就信你一回。”佘宴白打量了他片刻,确定没从他脸上和眼里看到一丝心虚,才放过他。
只是
“你眼睛往哪看呢?”
佘宴白这才发觉蔽体的外衣已滑至腿上,而他自坐起后除了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身上再无一物能遮挡,便立即变成了妖身,一条约一丈长的大白蛇。
雪白的尾巴高高地扬起,就要狠狠地抽敖夜一下。不想拍下去的时候被敖夜双手抱住,紧紧地锁在了怀里。
佘宴白抽了抽,反而被抱得愈发紧了。敖夜的手落在佘宴白的尾巴尖上,认真道,“别动,我想好好地看一看你的鳞片。”
温热的指腹从尾巴尖的鳞片摸起,然后缓缓地往上,几乎没落下一枚鳞片。佘宴白的鳞片很漂亮,像雪一样白,摸起来很是光滑,但是却比雪更冷,宛若在摸一片浸在寒潭里多时的玄铁一般。不由得令敖夜想起佘宴白为人身时,肌肤也是冷的,而他曾几何时,天真地想要将其捂热,殊不知一条出生在冰天雪地里的蛇本就是捂不热的。
不,其实这条由外到里都很冷的蛇也是能热起来的,只是……敖夜淡淡一笑。
“有什么好看的,不都大差不差……”佘宴白笑道,忽然被碰到一处,身子颤了颤,顿时怒道,“敖夜!难不成你一点做人的底线都没了么?你当真荤素不忌,什么都敢下手?”
闻言,敖夜移开了手,转而继续抚摸佘宴白的其他鳞片,认真思索了片刻后道,“阿白,只要是你,未尝不可。”
若他仍是那个凡人太子,自然做不出这等事。但眼下他入了魔不说,神魂上的封印亦在缓缓解开,使得他属于兽类的本能在逐渐苏醒,以致于某些会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于他而言便算不得什么了。
佘宴白不觉感动,反而倒吸一口冷气,又气又羞,“算我求你,你还是做个人吧。”
不知不觉,敖夜的手已经来到佘宴白的七寸之处,那儿缺了鳞片,时至今日也未长好,只用妖力结了一层膜又使了障眼法而已。
敖夜抚过的时候察觉到一丝异样,便下意识地轻轻一按,疼得佘宴白“嘶”了一声,连忙变回人身,转过身背对着敖夜。
佘宴白低头一看,心口那处已有血渗了出来,眉头一皱,立即施法清除。
纵使他的动作很快,但敖夜还是闻到了血腥味,加之回忆起刚刚按压时的凹陷感,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佘宴白的肩膀将他转过来,沉声道,“这是你的七寸之处,怎会受伤?谁伤的你?谁拔了你的鳞片?”
这一连串的问题听得佘宴白直皱眉头,想了想,他直言道,“我自己拔的。”
敖夜不信,冷下脸,伸手捏住佘宴白的下巴,“告诉我,我这就去杀了他!”
一想到佘宴白可能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受了重伤,或许差一点就会死去,敖夜就满心杀意。
“真是我自己拔的。”佘宴白拍开敖夜的手,捡起他的外衣穿上,又理了理头发。
“是不是那个妖皇做的?”敖夜一抬手,被遗忘在水池边的霜华剑瞬间飞来,“我这就去杀了他!不,他与你性命相连,不能杀。那我便去拔光他的毛,让他也尝一尝你曾遭受过的痛苦!”
一个为了掩饰自己不举而频频更换情人的男人,说不定背地里便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比如施虐于人。思及此,敖夜心中杀意愈浓。
“别!”佘宴白赶紧拉住下了床、又要发疯的敖夜,为了孔玉的羽毛着想,他只好说出了真相。
“确实是我自个拔的,在凡间我离开的那天,我便将护心麟拔下来赠予了你,本想让那枚鳞片护你一世周全……只是不知怎会没了。”
敖夜怔住,来了上界这么多年,他自是知道对蛇妖来说护心麟意味着什么致命处没了鳞片保护,与人对战之际便是一处明晃晃的大破绽,随便一个与他同等级的人就能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怪不得在凡间你假死后,我常常觉得你还在我身边……”敖夜叹道,转念想起一事,说道,“我来上第十年曾下山历练,于星罗城为挽云峰清理门户时不敌对方,受了对方致命一击却安然无恙,现在想来应是你的鳞片为我挡下,我才侥幸未死。”
“星罗城么。”佘宴白想起了在上界与敖夜的第一次相见不相识,以及后来抓住的一个人,便问道,“你要杀的人莫非就是林逐风?”
“是。”敖夜道,“奉师命,清理门户。”
“叶修竹?”佘宴白拧起眉,心里愈发觉得叶修竹可疑。
“他是我的舅舅,阿娘的义弟。”敖夜点了点头,霜华剑悄然脱手飞了出去,一直飞向了妖皇宫将孔玉的另一半尾羽削去。
只因他想起了出星罗城的那处秘境时,孔玉嘴里含着“宝贝儿”前来接小情人,而那个小蛇妖无疑便是他的阿白。
佘宴白心里一沉,心道这下可难办了,对方是谁都可,怎偏偏是敖夜仅剩的亲人?
要是查了后真无辜也就罢了,就怕叶修竹就是他一直要找的屠龙者所扮、而真的叶修竹已然死了,又或者叶修竹在为其卖命。
“我自随你来深渊,便一直在等你问我。”佘宴白叹道,“你当真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敖夜跪在床边,手抚上佘宴白的后颈将他放倒在床上,然后低头在他胸口缺了护心麟的那处边缘落下一吻,“你想说自然会说,而现在你就在我身边,哪儿都去不了,这就够了。”
“可我却有许多事想问你。”佘宴白抓住敖夜的头发,阻止他继续动作。
敖夜抬起头,望着佘宴白因愠怒而更加明艳的脸庞,抿了下唇,“稍后再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个稍后,两人心知肚明。
佘宴白气笑了,松开敖夜的头发,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事?仗着入了魔我心疼你,就没完没了是吧?也不看看你都做了多少天了!”
“也就两个月而已。”敖夜眨了眨眼,黑润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明晃晃的渴望。因入魔而极端的情绪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渴望与佘宴白亲近,永远都不够。
“也就两个月而已?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佘宴白忽然想起一事,脸色巨变,“等等,两个月!”
他以为只过去了几天,哪想到会过去了这么久!难不成是双修?怪他,第一次双修没经验,后来沉浸其中便忘记了时间流逝。
“嗯。”敖夜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继续问道,“可以吗?”
佘宴白现在满心焦急,哪儿还有心思纵容他的欲望,便一把推开敖夜坐起身,左手一晃,腕间的墨绿玉镯瞬间浮现,他连忙取出两套衣裳,一套黑衣扔给敖夜,催促道,“快给我穿上!不许露出一块肉!”
因着他的声音太过严厉,敖夜抿了下唇,未作犹豫便乖乖穿上。
大不了待会再亲手撕了。
佘宴白抖着手飞快穿好衣裳,连头发都未顾得上束起,便默念咒语放出了独自待在他手镯内足足有两个月的小蛇崽。
微光一闪,便见眠眠出现在了佘宴白合起来的手心里。与两个月前胖乎乎的健康小蛇崽相比,眠眠现在整整瘦了一圈,鳞片亦有些黯淡,金色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佘宴白,像傻了一样。
“眠眠?”佘宴白心疼坏了,心里一阵懊悔,呼唤的声音很轻,生怕吓到他的小蛇崽。
眠眠这才反应过来,金灿灿的眼睛里瞬间便蓄满了泪,“爹爹骗眠眠,说好的很快就来看看眠眠,可是眠眠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爹爹,呜呜呜……”
佘宴白连忙用指腹一下下地抚摸着眠眠的背,为他顺气,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都怪爹爹疏忽了,爹爹以后不会这样了,眠眠不哭,不哭……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让眠眠一个人待着了,好不好?眠眠能原谅爹爹吗?”
“嗯。”眠眠抽抽噎噎道,“那爹爹要说话算话,眠眠还是爱爹爹的,呜……”
看着小蛇崽一抽一抽的身体,佘宴白满心愧疚,低头亲了亲眠眠的小脑袋,“爹爹也爱眠眠。”
鲜少被爹爹亲的小蛇崽呆住了,满心都是喜悦,顿时便不想哭了,激动地在佘宴白的手心里打滚,将眼泪都蹭在他的手上,“爹爹爱眠眠,眠眠也爱爹爹,嘿嘿……”
见小蛇崽笑了,佘宴白长舒一口气,担忧的神情亦缓了下来。
而一旁默默看了许久的敖夜,却是杀意渐起,置于膝上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怒道,“好一个父慈子孝!”
他一出声,佘宴白与眠眠皆转过头看向了他,神色略显茫然,显然不知道好好的他在气什么。
“你让我相信你喜欢我这件事,好,我信。”敖夜红了眼,哑声道,“可你却背着我早就和别人生了个孩子!这就是你说的喜欢吗?”
熟悉的名字令敖夜想起了那枚曾两次被他捡到的蛇蛋,看来他在星罗城遇见的那位前辈恐怕也是阿白!若是这样,那么他的阿白怕是早在许多年前,就为某个野男人生了一枚蛇蛋!
他却还天真的以为前辈是阿白的哪位长辈甚至是父亲,而那蛇蛋或许只是阿白的小辈!
闻言,佘宴白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眠眠,咬他。”
小蛇崽水汪汪的眼睛里顿时出现了一抹凶光,尾巴一用力,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敖夜的手。
“啊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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