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食以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园,历时一盏茶的时间后,煦日更是光芒万丈,照耀大地万物,更将那一道道金光镀在了神武殿上那一道瘦小的身影上,男童头顶玉冠,身披白袍,有如仙鹤独立,羽化而登仙,妙若珠玉明润,仿佛不似人间。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十一皇子景天单膝点地,将一奏书呈到了景帝的面前,高声道:“父皇,儿臣有本上奏,儿臣已查得南佛寺坤道圆通法师早已西行取经,原是一位年过不惑之年的老者,而并非一位姑子,而且那姑子原本就是韶华之龄,却欺君罔上,说自己食朝露修得容颜不老。”言罢,又将手中奏折一举,“这些都是儿臣所查到的人证口供,还请父皇过目。”
景帝命司礼监将奏折取了上来,皱着眉头将里面的内容全部扫了一遍,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是喜还是忧,半响才问道:“证人在何处?”
“南佛寺的姑子都可以作证,儿臣已请了两位坤道入宫城,现正在仪华殿之外,父皇想传他们上来问话么?”
景帝见幼子脸上一派端肃认真的样子,竟完全不似一个垂髫幼童,不禁心里一震憾,摆了手道:“不必了,你这奏折上的内容写得条理清晰,理据分明,朕信你,不必再问了!”
景天不依,仍执着道:“儿臣以为,父皇还是亲耳听听证人之词为妙,儿臣害怕有奸小之辈日后以此为由,告儿臣伪造证词以蔽圣心!”
景帝听罢不禁脸色一变,颇为震动,便依了景天之言,命人唤来人证,不多时,便有两名道姑进入了神武殿,并十分虔诚的拜了天子,再徐徐道出圆通法师西游普济人世,早已数年不归,直至一月之前,一名女子假称是修道成仙的圆通法师归来,并以枯井之中现天石,佛像脚下现神玉之类的假像来迷惑百姓,自称能与神明沟通的天庭使者,使得金陵城百姓纷至踏往南佛寺,有的一掷千金求得一签,而南佛寺的香火钱也全都进了这姑子的口袋里。
两名道姑言至此,更是愤然斥责那姑子有辱佛门净地,平白让南佛寺变成了一个只为诈取百姓金银的肮脏之地,更有负圣恩垂信,有违天道人德。
景天亦接道:“父皇,其实那所谓的神玉不过是一块透明琉璃,那姑子以针在上面穿了小孔,才会让血滴于上面之后,顺着小孔而流下,既而融在一块,若是那姑子不将血滴于小孔处,血便不能流下而相融,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那姑子手中的神玉,仔细对着日光看,是否有小孔存在?”
在大臣们面前言至此,景天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要保住景帝的颜面,不能将滴血验亲之事给道出来,景帝听罢,脸色僵了一僵,果然十分爽快答道:“朕下了朝之后,马上就去看!”
“是。”景天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又启奏道,“父皇,儿臣在查此事的过程中,还查到了一件事情事关国政,此事说出来,一定会惹得父皇龙心不悦,说与不说,还请父皇为儿臣定夺!”
景帝见这灵慧异常的幼子卖关子,自然好奇心起,抬手示意道:“说!”
于是,景天便也大着胆子站起身来,指着殿中内阁大学士徐文丰,言词激愤道:“儿臣要控告大学士徐文丰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儿臣在调查南佛寺的这三日,内阁大学士还屡屡派人袭击阻杀儿臣,而且为了毁灭人证,还杀了一名可以证明那冒充圆通法师的姑子原乃吟风弄雪阁里一名舞姬的名妓!”
舞姬!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南佛寺里的两名道姑十分羞恼的面现忧愤之色,一边阿弥佗佛的求上天宽恕,一边又痛心疾的叹骂:“竟让一名风尘女子入到我南佛寺中欺瞒百姓,辱没佛法,可悲可叹!”言罢,又向天子请求,“还请陛下圣裁,礼佛于心,应积善修德,为圣主分忧,为百姓祈福,此女如此亵渎我佛门,愚弄百姓,蒙蔽圣心,还请陛下小惩以大诫。”
景帝听了确实龙颜大怒起来,不过,现在的重点已不是那姑子了,而是站在殿中已开始颤抖起来的内阁大学士徐文丰,景帝的眸光已阴厉的看了他许久了,待那道姑把话说完后,他才直逼着徐文丰,冷问道:“大学士,我皇儿说的,你可认罪?”
徐文丰额上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不过,他还算稳得住,没有太失分寸,只是哭丧着脸扑通一声跪倒了下去,直喊道:“冤枉啊!陛下,老臣不知哪些得罪了灵郡王殿下,使得郡王殿下如此痛恨老夫!”
“是不是冤枉?一查便知!”景天厉斥了一句后,转而又单膝点地,向景帝拱手道,“父皇,有名刺杀儿臣的蒙面剑客已被儿臣活捉了,现已关押大理寺,由大理寺少卿审问看管,证词也已到了儿臣手中,请父皇看儿臣奏折的最后一页,上面有那位刺客的画押手印,父皇若是不信,可传大理寺少卿荀方哲来问清真相!”
景天言至此,越王终于按耐不住,进言道:“父皇,儿臣以为,仅凭一个刺客的证词不足以证明什么,也许那刺客是有意要反咬大学士一口,那些所谓的刺客死士儿臣也见过,他们是宁死也不会出卖自己的主子,就算道出了某个人的姓名,也有可能是误人思维……”
越王话未说完,景天便冷然的目视着他,截断道:“越王兄是要为大学士担保吗?不知,合光同尘与同流和污,哪一个词更适合越王兄呢?”
如此讥诮的言语自小包子口中吐出来,尤其还称呼他一声越王兄,让越王顿时语塞得无地自容,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最后只好妥协的向景帝说道:“请父皇定夺!”
景天接着又对景帝说道,“大学士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本是文官之职,却私养死士达数百,更蓄府兵达数千,父皇派人去他的府邸上一查,便得真相!”
景帝见一听畜养府兵达数千这几个字,顿时面罩阴云,只差一点就拍案大怒,最后还是保持着帝王的风范隐忍了许久的怒气,方道出两个字:“彻查!”
彻查的结果自然是如小包子所言,内阁大学士贪脏枉法,结党营私,私募兵马,意图谋反等多条罪状被押刑部大牢,后经三司会审,终查出证据确凿,判抄家灭族,秋决问斩!
而同时在后宫之中,,徐贤妃也被查出与其表哥私通,并令其表哥从晟王府中偷盗出晟王的衣氅暗藏于紫宸宫中,后故意让一位被她收买的侍卫搜到此物,以此来陷害卫妃,真相大白,尤其还出了其父内阁大学士的大案,景帝对徐贤妃犹为厌弃痛恨,最后还为了惩罚她,将她打入了如地狱般的冷宫。
紧接着,亦有人告许惠妃以疾风烈毒药使白蹄乌颠,意欲杀害十一皇子,此事不仅有小应子做证,还有曾故意拖延时间不去紫宸宫救冶景天的江太医,那江太医见到景帝时非常之落迫,道近日屡遭人刺杀,幸而有江湖侠客相救才保得一条性命狗延残喘,并控告是许惠妃为遮掩自己逼迫他下药使宫中嫔妃无孕之事而灭口的,景帝未想到一直不争不妒娴静得不染世俗的许惠妃竟然也行此阴毒之事,一怒之下,撤去了她的协理六宫之职,并遣去她身边所有奴材,将其幽禁于自己的昭仁宫,让其自生自灭。
那个假冒圆通法师的姑子在日食出现的那一时刻就砸碎了所谓的神玉取其碎片割腕自杀了。
卫妃母子呈冤召雪,晟王亦被解禁,于是朝堂之上有了三位势力相当的皇子议政,成为大瑜王朝中三颗最耀眼的明星,其中被百姓争相传诵甚至为了一睹其姿容而在十一皇子乘辇车于金陵城中游行时造成万人空巷的局面,其实那一日,他也不过是陪着母妃回卫国公府娘家省亲的,却遭到了城中百姓千人围睹,只闻百姓喝彩连连,称其为璧人神童!
这景象,咋让卫萌萌想起了卫玠总角乘羊车入市,人皆以为是玉人,观之者倾都城的典故!
好不容易到了卫国公府,与卫国公及世子卫城昀商议了一些事情后,卫萌萌才带着小包子寻了一条较为隐蔽的道路回到了紫宸宫中,那时,已是酉时三刻了,夜色已沉,两人也疲倦的一入寝宫就想要倒床休息,却不料,一道人影从一层帷幔后面窜了出来,卫萌萌正要尖叫时,那人紧捂住了她的嘴,并将头顶上的帏帽给摘了下来——那是一张俊魅非凡到极致甚至到阴邪的脸。
竟然是越王!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寝宫里!卫萌萌顿感不妙,这才想到现在她的禁足已除,宫外已无那么多的侍卫看守,而这个越王已经知道了那条暗道,想必一定是通过那条暗道悄然到她宫里来的,而她不在的时候,寝宫里也少有人进去检查,越王藏在这里自然是安全的了。
看到卫萌萌在越王手中,景天也吓得呆住了,怔了良久,他才低声怒道:“放开我母妃,不然,我就大声叫人过来!”
“你敢叫吗?你就不怕让人知道了我和你母妃有奸情?”越王冷诮的笑着,似乎也不怕闹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就同归于尽,“天儿,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你熟读百书,孝经应该也读过吧?”
“子不教,父之过,你又是怎么做人的,我也不过是学学你罢了?”景天怒声反问。
越王面色溥怒,又稍转微凄,只淡然的缓下语气:“我并没有真的想置你们于死地,只要扳倒了晟王,我登上了帝位,自然会救你们母子出来。”
“呗!这样的话,你还是骗三岁小孩子吧!”景天冷冷的唾了一口,让越王不禁一笑,反问,“你难道不是小孩子么?我还得好好感谢你母妃,给我生了个这么逆天的儿子!你现在出去!”
“什么?”最后一句话来得突然,让景天一时意想不到。
越王再次道了一句:“你只是个孩子,有些事情你不懂,我必须跟你母妃商量,你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否则,我们谁也将性命难保!”
“你!”景天暗恨的握了握小小的粉拳,心中抑压着怒火,似乎在思考着怎么救母妃,却又听得越王喝斥了一句:“快出去!否则我也没有耐心了!”
现在越王的势力大减,而且因其母许惠妃一事,也让景帝生了疑心,恩宠渐衰,这个时候,他或许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小包子也不敢跟他硬抗,只得担忧的看了一眼卫萌萌,然后愤懑的走出了寝宫,在门外忧心如焚的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