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千羽。

而秋烟离则暗暗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舞剑，说着简单，看着容易，实际上却是既复杂又危险的一件事。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秋子仪必须催动真气来配合剑势走向，才能让整个表演看上去更加行云流水，可是，一旦这个中间出了差错，比如奏琴之人擅自改动节奏，那么就很可能导致秋子仪真气乱行，走火入魔。

所以这个时候，她必须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来为秋子仪保驾护航，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秋子仪做这个表演。

千羽虽然不懂武，但看到秋烟离的那个眼神中饱含恳切，她立时领会到这当中的事情也许不是那么简单，于是二话不说站了出来，主动请命：“陛下，浮陵散乃是恩师遗作，恩师生前常说，琴之一物当为凡世中人而奏，世子剑术绝绝，想来必定堪配此曲，何况，今日既是陛下寿辰又是辞旧迎新只是，千羽愿意献丑，为大家弹奏一曲。”

她这话一说出来，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在下面大力鼓掌。

千羽郡主的琴艺，那是出了名的出神入化，当年她一曲高山流水，曾引蝶舞蜂逐，时至今日，仍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一则佳话。

能有幸听到千羽郡主的弹奏，今天真算他们走运了。

眼看众人兴致都被勾了起来，这么好的日子，元起庸当然不能扫大家的兴，便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那琴师便起身退到了一边，把位子让给了千羽。

待千羽在琴旁坐定，仔细调好弦音后，她和秋子仪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食指轻轻一挑，悠扬乐音自那把七弦琴中汨汨流出，绵延似流水，清透似山泉，那样饱满的调子，胜似天籁。

霎时间，热闹的广场上人声全无。

所有人的心神随着千羽指尖的音符时而疏忽飘起，直上天际，时而悠悠荡下，盘旋飞舞。

等回过神来，向场中看趋势，秋子仪的剑已随着乐曲的翻飞而起。

人们的目光一下子又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他手握长剑，身姿翩然，一个反身间，姿态仿若翱翔天际的白鹤。

银色的剑花缭乱纷飞，在苍茫夜空下，挽出璀璨花盏，花瓣是凛冽刀影，好似大雨倾盆的夜，于天际撕开无数道口子的那抹冷电。

在“锵”的一声空响后，他脚尖点地，纵身直冲高空，下落时，身势亦随剑势而动，却分不清是他在掌控剑，还是剑在掌控他，又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体

一片静默中，秋烟离无声望着场中人。

宫灯万盏，流光溢彩，她看到秋子仪那从来温润如玉的眉眼在绽放的刀影中一寸寸冷起来，勾染令人心寒着戾气。

耳畔充斥着呼啸风声，明明离她那样远，却又好像近在咫尺。

所有的景物蓦然拉远，只剩下秋子仪手中的剑，那样清晰而靠近。

这就是她的兄长，他们西凉的世子，未来西凉的主人，

他在用自己的实力，捍卫他们西凉的尊严。

他让那些幸灾乐祸的，悲悯同情的目光悉数收敛。

他用他的优雅从容，高高在上的俯视着那些妄图奚落他们的人。

这样的他，应该高坐于王位之上，大展拳脚，开疆拓土，享受众人的叩拜，

而不该被她曾经的仇恨牵累，重蹈曾经覆辙。

眸中微光明灭，秋烟离在袖中悄悄攥了手，目光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却发现汐云长大了嘴巴，痴痴看着场中的秋子仪，整个人的魂都像被夺走了一般，一双眼睛冒出千万朵桃花。

等一下！

她心中蓦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丫头那膜拜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她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可是，她喜欢的，不该是那个侍卫吗？

还是说命运的齿轮，早已在某个时刻发生了偏转？

难道说……这一世，命中注定与她发生纠缠的人会是秋子仪？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秋烟离绝对不会允许秋子仪跟汐云这个丫头扯上任何关系，更不希望汐云成为她的嫂嫂，西凉未来的国母！

还在这么想着，下面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声的尖叫，乐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她转头一看，发现秋子仪的剑已然脱手飞出，正携着雷霆之势，朝台上而来。

秋烟离暗道不好，循那剑势看去，发现它的方向赫然是汐云的坐席。

旁边的人们惊呼一声，全都跳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秋烟离已顾不得想太多，正欲阻住那剑的走势，可还不等她动，剑身忽然自半空转了一个方向，叮一声，插在汐云面前的桌上，发出一连串的颤音。

在这一刻，全场寂静。

汐云吓得捂住了嘴，却忘记尖叫，整个人以后仰的姿势，连着往后挪了好几步，在那剑插在自己面前时，怔忪空洞的睁大了眼睛，似乎真的是被吓傻了。

其他人也没想到秋子仪会来这样一手，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蒙了。

等宫人们好不容易自惊吓中返过神来，见汐云还在地上，赶紧一拥而上去扶她。

谁想汐云却大喊了一声：“不用你们！”然后使劲推开他们，白着一张小脸自己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秋烟离在一旁非常清楚地捕捉到了汐云那个复杂的眼神。

虽然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但她看向秋子仪的眼神中，除了愤怒，怨恨，还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仰慕。

那一刻，秋烟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不知道这丫头的脑回路是个什么构造！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不都该勃然大怒吗？

她怎么还满眼泛开桃心了？

当然，她不怒，自然有人怒。

元起庸一拍桌子，黑着脸质问秋子仪：“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冰冷的话语间已然起了杀气。

秋子仪不急不忙地步上高台，从桌上拔下那把长剑反拿在身后，微微欠身时可见额上那层薄汗：“抱歉陛下，子仪一时失手了。”

“一时失手？”元起庸眯起了眼睛，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秋子仪直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笑了笑：“汐云公主可以失言，子仪当然也可以失手。”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狠的人啊！

秋烟离这样想着，忍不住低下头偷偷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