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豆跟张大娘聊得挺好,莫小豆这样的姑娘,世族大家,豪门大户的贵妇人,小姐们肯定是看不上的,可张大娘这样要每日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在街头做生意,讨生活的大妈大娘们,却是喜欢的。小姑娘长得好,为人爽利,一看就是能将日子过好的人。
也就小半刻的工夫,这条福气街上的老板,甭管是有店门,还是摆摊做生意的,莫小豆查户口似的,把老板们的祖宗三代都问明白了。
林涟小哥吃完了麻团,就一直等在旁边,虽然对打听别人家底的事,林涟小哥不感兴趣,可既然莫小豆喜欢,林涟小哥就没有不耐烦的。
“再吃一个,”莫小豆又拿大竹筷子给林涟小哥夹了一个麻团,下一个动作莫小豆就是掏钱,关系好归好,但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
张大娘这下子就更满意莫小豆了,看一眼站一旁老实啃麻团的林涟小哥,张大娘甚至觉得,这小郎君穷归穷,但胜在听话,性子软乎,做夫君也不是不好的样子。
“莫姑娘,”莫小豆正跟张大娘说得热闹,就听身后有人喊莫姑娘,虽然不确定这声莫姑娘是喊自己的,但莫小豆还是回头看了。
苏公度,苏先生站在离莫小豆五步远的地方。
张大娘一看苏先生,马上就噤了声,这位先生周身的气度,一看就是个贵人老爷,这可不是她这个市井妇人能攀谈的人物。
“咦,”莫小豆记得苏公度,这位在沧澜江连着投了两回江,都被她拉回来了,“大叔,怎么是你?”
苏公度冲莫小豆微微躬一下身,道:“莫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跟在苏公度身后的几个年轻书生,看见苏先生给莫小豆行礼,全都一脸的惊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小豆看这几位一眼,问苏公度:“他们这是怎么了?一脸被雷劈过的样子。”
苏公度回头。
几个年轻人忙都低了头,齐齐地往后退了一步。
苏公度扭头又看莫小豆,说:“莫姑娘来这里买吃的?”
“啊?啊,”莫小豆说:“我来张大娘这里买麻团吃,可好吃了,大叔你要尝一个吗?”
苏公度点一下头,说:“可。”
啥?莫小豆的面部表情一僵,这是要吃的意思?那钱谁付?
“咳嗯,”清一下嗓子,假装自己刚才没提过麻团,莫小豆说:“大叔你怎么到南都来了?”
苏公度这时已经知道莫小豆,是太子荣棠身边的暗卫了,见莫小豆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苏先生便笑道:“在下姓苏,名公度,字师宪。”
莫小豆看着苏先生,所以您到底是哪位?
“什么?”林涟小哥这时叫了起来。
莫小豆忙就扭头看她的憨哥,用眼神寻问,这谁?
林涟小哥伸手就把莫小豆拉自己身边了,再看苏公度,桃林涟小哥的目光就不太善了。
“这谁啊?”见林涟不说话,莫小豆只得小声问了一句。
“他是瑞王爷的老师,”林涟小哥咬着牙道。
莫小豆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苏公度,猛地想起了什么,莫小豆伸了脖颈往苏公度的身后看,瑞王爷不在后面吧?她今天不想惹事,她就是来吃麻团的啊!
一辆马车,由街西头那里行来,在车前负责开道就有十来人,福气街的人群,被这十几个青壮呼喝驱赶着,往两边分开。
等马车到了张大娘的麻团摊前,莫小豆跟瘦总大眼瞪小眼中。
瘦总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没把自己呛死,怎么他走哪儿,都能遇上东宫的这个小狐狸精?!
莫小豆也心烦,怎么她想好事的时候,从来没如愿过,她一想坏事的时候,这坏事就能在她眼前成为现实呢?
“王爷,”苏公度走到马车前,冲着马车行了一礼。
“老师,”车门被荣棣从车里推开,瑞王爷将头从车里探出,急声道:“老师您这是做什么?您是要折杀弟子吗?”
莫小豆在边上撇嘴,那你倒是去死啊!
“王爷有伤在身,应该在府中好生休养才是,”苏公度跟瑞王道,明明是一句表达关心的话,但从苏先生的嘴里说出来,就听着别扭,不像是关心,而是像一句场面话,不得不说的一句场面话。
“老师,”荣棣盯着苏公度,道:“可是弟子做错了什么?”
苏公度道:“王爷言重了,王爷何错之有?”
“那老师到了南都,却不奉诏为官,这是为何?”荣棣问自己的老师,他是真想不明白,他的恩师这是怎么了,丢了他们崇宁半壁江山的是荣棠,不是他瑞王荣棣啊,他恩师为什么要有火冲他来了?
“因为身体不好,”苏公度给了荣棣一个理由。
荣棣要是腿好,他这会儿能从马车里蹦出来,身体不好?当他腿断了,眼也瞎了吗?!
“我们走,”苏公度扭头跟莫小豆说。
“啊?哦,”莫小豆跟在了苏先生的身后。
荣棣刚才就看见莫小豆了,可他那会儿没空搭理他哥的这个贱奴,不过现在,“莫小豆!”荣棣冲莫小豆喊。
见了他不行礼,这两个东宫暗卫是不想活了吗?!
苏公度这时突然又冲荣棣深施一礼,嘴中道:“王爷。”
荣棣的脸色阴沉地可怕,道:“老师想与本王说什么?老师这是想去太子殿下那里了吗?”
“太子殿下是储君,”苏公度道:“王爷这话是何意?什么叫去太子殿下那里?”
“什,什么?”荣棣被苏公度问愣住了。
“只要太子殿下掌兵权一日,”苏公度看着荣棣道:“那我想为收复河山出一份力,我自然是要去太子殿下那里的,这在王爷这里有什么问题?”
瑞王爷呆住了。
有什么问题?问题大了,好吗?
你是我的恩师啊,你是为我出谋划策的人,你帮着我对付荣棠,你那时候比我还想要荣棠死啊!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了,你就又觉得荣棠不该死了?!
荣棣呆呆地看着自己恩师,又呆呆地看向了莫小豆。
莫小豆看着荣棣的目光,就带着同情了,啧,这王爷这日子过得的啊,连老师都不要你了!你还活着作甚哦。
“你,”荣棣拿手指莫小豆。
“我们走,”苏公度转身走,一边跟莫小豆道。
“哎,是,”莫小豆跟着苏先生走,顺便还不忘拉了一把,呆站着的林涟小哥。
几个年轻书生忙也跟上,一行人很快就走远了。
“王,王爷?”瘦总声音颤抖着喊了自家王爷一声。
“那是荣棠派来护卫先生的?”荣棣问。
瘦总说:“这个,王爷,这个奴才不知啊。”
“一定是的,”荣棣没理瘦总,自言自语道:“不然东宫的暗卫怎么会跟着先生?”
瘦总张张嘴,没敢说话。不是说莫小豆被太子殿下收了吗?那太子爷为什么要派自己的女人出来,给苏先生做护卫啊?这不合常理吧?
“他投到荣棠那边去了,”瑞王爷继续自言自语中。
瑞王府的人都不说话,没人敢在这时候去触自家王爷的霉头。
“这样行吗?”这边,莫小豆小声问苏公度:“王爷会不会生气?他可是王爷啊。”
“王爷不会伤我的,”苏公度慢慢地走着,一边跟莫小豆道。
“确定?”莫小豆不放心,人荣棣手里没兵权归没兵权,可人家派个弄死你的人,还是能派得出来的啊。
“我是他的老师,”苏先生说:“此事天下人皆知。”
“啊,”莫小豆没听明白,说:“所以呢?”
“弑师的罪,王爷担不起,”苏先生小声道。
“可,可他不用自己动手啊,”莫小豆跟苏先生分析道:“您想想张相爷那里,您还觉得自己很安全吗?”
苏先生笑了起来,道:“那我就等着张津来杀我。”
“别啊,”莫小豆忙道:“哪能坐着等死呢?”
苏先生就问:“那依莫姑娘的意思?”
莫小豆说:“您不考虑一下先下手为强?”
“嗯,这是个办法,”苏公度道。
莫小豆说:“那然后呢?”您准备怎么个先下手为强?
“我开了一家书院,”苏公度这时在福气街的街尾外停了下来,指着面前的大宅,跟莫小豆说。
莫小豆抬头看大宅,念门楣上的匾额:“沧澜书院。”
“沧澜江,”苏先生仰首看着高悬门楣之上的匾额,小声叹道:“我盼着王师重过沧澜江的一天。”
莫小豆说:“这不是书院吗?这是教人练武的地方?”
“我不会武,如何教人习武,”苏先生说。
“可,可打仗要会武啊,”莫小豆费解道:“不然靠谁打仗?”
这话是要旁人说出来,被奉为天下儒生之首的苏公度一定会翻脸,可这话从莫小豆的嘴里说出来,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苏先生发不起来火。
“读书人可治天下,”于是苏先生只能耐着性子给莫小豆解释,道:“天下治好了,那我崇宁才有机会,重整强军啊。”
莫小豆轻拍一下手,对啊,是这么一个道理,没钱,饭都吃不起,你还打什么仗?
“对了,我听说了你三哥的事情,”苏先生与莫小豆一起仰头看着门上的匾额,突然又道:“你三哥如今还好吗?”